楚錚笑道:“話可不能這么說,真看不出此人官位雖低,倒不失是個有才之士。他為官九年,從一縣的都亭長做起,六年后便為一縣縣令,在臨海縣任主簿期間有海盜來襲,縣令棄官而逃,白世謀挺身而出率百姓擊潰賊人,在政績上也多有建樹,能升任縣令并無他人相助,全憑實干所得。”
武媚娘看了眼一旁的蘇巧彤,笑道:“也很一般啊,蘇姑娘的姨父在朝中無依無靠,不是照樣當上了吏部侍郎。”
“那是不同的。”楚錚暗想,成奉之當年官職升得如此之快,應與西秦資助分不開,否則斷不會在十幾年間便升為吏部侍郎。
柳輕如道:“如此說來這人也是可用之材了,只是過于執著功名了。”
楚錚忍不住笑道:“柳如姐,官場中人若是沒有追求功名之心,那還當什么官。”
柳輕如反駁道:“公子此差矣,身為一地父母官,應為百姓做主,為百姓謀福。”
楚錚收斂起笑意,道:“真正無意功名利益,只為百姓造福謀利的官員恐怕千里無一,稱之為圣人亦不為過。而世上畢竟還是凡夫俗子占多數,身居上位者不應以圣人所為要求各地官員,而應做到賞罰分明。要是一個官員真的無意于功名,等于沒了上進之心,其政績必是不堪,若是舍功名而逐利,更是會為害一方,像白世謀這類以實干為晉職手段的已屬難得,朝廷如果能做到以政績為官員晉級的主要標準,實是大善。”
柳輕如想了想,輕嘆道:“公子所說確有道理,但妾身總覺得其中仍是頗為牽強。”
楚錚也嘆道:“我大趙如能做到這點已是不易了,就算千年之后怕也不過如此”楚錚搖了搖頭,看了看躺在床上仍合著眼的寧小仙,問道:“寧姑娘怎么樣了?”
蘇巧彤微微一笑,道:“自昨晚暈過去后至今未醒,不過身體看似并無大礙。”她和柳輕如并非愚笨之人,早已看出寧小仙是佯裝暈厥,只是可憐其遭遇不愿揭穿而已。
蘇巧彤又問道:“公子準備如何安置寧姑娘?”
寧小仙的呼吸頓時變得有些急促,楚錚聽得分明,不由一笑道:“事關楚寧兩家聲譽,此事絕不可外傳,但寧姑娘恐怕是無意再回平原城,那就暫且送她到京城吧,對家父母就說她是為賊人所劫持,幸為我等救下。”
這邊寧小仙氣息漸漸變得平穩下來,楚錚沖坐在床頭的武媚娘施了個眼色,武媚娘會意,伸手點了寧小仙的睡穴。
柳輕如憂道:“這不是欺瞞老爺和夫人嗎,恐怕有些不妥。”
楚錚笑道:“我若直相告才是不妥呢。何況父親和母親又豈是容易被欺瞞之人,平原楚府的少夫人怎可能被劫持到京城附近來,他們定不會相信我所說,必派人暗中調查,但為了楚家聲譽也不會詳細追究下去,只知一個大概便可,究竟如何處置就由父親做定奪吧。”
楚錚在屋內踱了幾步,忽道:“還是有些不妥。”
蘇巧彤問道:“有何不妥?”
楚錚不答,快步走出內屋,對門口侍衛吩咐道:“叫陸鳴過來,嗯,另請吳先生也一同前來。”
楚錚坐了下來,見幾女面露不解之色,道:“家父若要查寧小仙之事,必是先到這羅山縣,我留羅聞楓和顏仲文一命便是為此。可又擔心這二人如果心知必死,在獄中胡亂語怎么辦?雖說我留下幾個鷹堂弟子看守,但此事還是不要讓他們知道為好,否則恐怕有性命之憂。”
柳輕如等不語,暗想就算羅聞楓不胡說八道,楚名棠疑心一起,也未必會放過這幾名鷹堂弟子。
楚錚想了半天,喟然道:“若不想讓這幾個鷹堂弟子無辜丟了性命,只好由我多擔當一點了。”
柳輕如問道:“公子準備如何去做?”
楚錚冷冷說道:“臨走之前將這二人剜眼割舌,關在石牢之中,我倒不信憑他們二人的功力能在青石上以指寫字。”
柳輕如有些不忍,道:“那何不干脆將之殺了?”
楚錚淡淡道:“就這般殺了豈不是太可惜了,他們兩人之命我是想留給三哥的,他定會頗有興趣。”
蘇巧彤想了想問道:“那楚大人豈不是要多費一番工夫?”
楚錚笑道:“那才合我意。最好是讓家父派人從平原城開始查起。如此一來,寧小仙在京城待的時日就長了,此去南線,反正三哥也會與我一道回京城。屆時寧小仙也尚在楚府,他們二人如何相處就由他們去吧,我可不想摻雜其中。”
蘇巧彤點頭道:“這也不失一個好辦法,既然是因公子之故才揭開了此樁丑事,此時裝糊涂是明智之舉。”
此時門口侍衛進來稟報:“公子,吳先生和陸侍衛到了。”
楚錚站起身來,對吳安然施禮道:“徒兒見過師父。”
這邊柳輕如襝衽一禮道:“輕如拜見義父。”
這幾天楚錚對吳安然變得敬重了許多,再也不與他嬉皮笑臉了,吳安然竟感到頗不習慣,只好嗯了聲道:“都起來吧。”
楚錚坐了下來,道:“家門不幸,讓師父見笑了。”
羅聞楓的口供就是吳安然逼問出來的,他當然知道得很清楚,也正為楚錚擔心,聞道:“錚兒,你準備如何處置此事?”
楚錚將剛剛與幾女商議的說了一遍,吳安然點頭道:“如此甚好。唉,想當年在平原城時為師看你大哥老成穩重,如今怎么變得這般不是東西。”
楚錚淡淡地說道:“大哥想必認為是徒兒搶占了原本應屬他之物,有些看不開了。其實他若安心留在南線,必能登上父親當年之位,他過于貪心了。”
楚錚沉吟半晌,忽道:“輕如姐,煩請你帶著幾個丫頭陪寧小仙一同回府,寧小仙在名分上畢竟還是我大嫂,我不欲回京面對父親,就由你代勞吧。”
柳輕如想想也是,道:“妾身聽公子的。”
“家父若是詢問起寧小仙之事,輕如姐就說當時是夜間,你與幾個丫鬟留在馬車上,不清楚詳情。”楚錚苦笑道:“父親那輛馬車也煩勞輕如姐帶回去吧,唉,原本是想一路游玩到平原城的,現在是泡湯了,看來我天生就是勞碌命。”
除了陸鳴外,屋內眾人都給了這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少年一個白眼。
楚錚唉聲嘆氣了一會兒,道:“陸鳴,你與楚芳華帶著八十名鷹堂弟子護送輕如姐回京。到了楚府后不必逗留,持本公子的令牌到鷹堂再調一百名弟子,火速趕到太平府。”
“小的遵命!”陸鳴應道,隨即又有些疑惑,道,“公子,是讓小的帶人去太平府嗎,按照行程此次去平原城不經過太平府。”
楚錚對吳安然說道:“師父,徒兒正要稟報,此去南線大營想改一下行程,想在太平府逗留幾日。”
“逗留?”吳安然若有所悟,“你是為太平展家?”
“正是,徒兒不想再猶豫下去了,大哥拉攏斷劍門,無非是想與徒兒爭鋒,徒兒除非離開楚家,從此退隱山林,否則避無可避。但他畢竟是我兄長,血濃于水,徒兒不想將事情鬧大而傷了父母之心,因此想提前斬其爪牙,太平展家就是其中之一。”楚錚轉身對陸鳴說道,“陸鳴,因情況有變,本公子答應你之事只好變通一下,提前動手了,但本公子仍可答應你展風樓之首級由你親自去取。”
陸鳴俯首道:“公子之恩,小人無以為報,一切聽從公子之命。”
“那就好。”楚錚又看了看蘇巧彤,道,“巧彤,要不你也與輕如姐一同回京吧。”
蘇巧彤愕然,問道:“這是為何?”
楚錚道:“此去南線一路刀光劍影,你又不懂武功,還是回京較為妥當。”
蘇巧彤笑道:“看來楚公子對巧彤還不甚了解,當年巧彤也曾拜在寇大娘門下練過一年武功,只是小女子志不在此,又欠缺天分,這才作罷。但底子仍在,尋常一兩個大漢未必就近得了身。”
楚錚一愣,不過想想自己見慣了武林一流高手,對練過一兩年武功的三腳貓看起來確與常人無異。
武媚娘卻拍手道:“原來蘇姑娘也是同道中人,媚娘失敬,只是媚娘怎么就看不出來呢,不如請蘇姑娘施展一番身手讓媚娘見識見識。”
楚錚一聽,也笑著說道:“巧彤露一手吧,本公子覺得可以便帶你同行。”他倒真想見識一下蘇巧彤身手如何,畢竟此行頗為兇險,蘇巧彤若是弱不禁風還是回京城吧,萬一出了什么事他可舍不得。
蘇巧彤瞪了這對男女一眼,無奈站起身來,對吳安然施了一禮道:“吳先生,巧彤現丑了。”說完從懷中取出一把匕首來,楚錚見了不由咧嘴一笑,這把匕首就是當時蘇巧彤欲用來自盡的,不過原先匕上之毒已被他除去了。
“巧彤這套武功名為‘袖匕’,相傳是前朝一宮女所創,請吳先生指點。”說完,匕首縮入長袖之中,微微一抖,兩條長袖便蕩開,像是舞蹈一般,如行云流水一般煞是好看,只是匕尖在袖口忽隱忽現平添了幾分殺機。
蘇巧彤突然一個踉蹌,幾乎摔倒在地,楚錚一驚,站起來想去扶她,不料寒光一閃,蘇巧彤那把匕首已脫手而出,深深沒入了楚錚身后的墻壁中。
“好!”吳安然忍不住贊道,又有幾分懷疑,問道,“蘇姑娘招式嫻熟,應不會只練了一年吧。”
蘇巧彤香額微汗,道:“巧彤在寇大娘門下確是只待了一年,也只學了這套武功,不過閑來無事時巧彤時常練習。”
吳安然點點頭,道:“不過這套武功似是專為刺殺而創,招式雖精妙,但僅適于自保,不適合正面相搏,而且從中可看出姑娘的資質極佳,絕非你方才所說的欠缺天分。”
蘇巧彤臉色微紅,當年她對習武并不感興趣,認為武功練得再好以她的低微身份,最多只能做個寇家的殺手罷了,因此花在廚藝上的心思遠勝于武功,寇大娘每次來考較時,蘇巧彤總裝得極為笨拙,不久寇大娘便對她失去了信心,但這套武功蘇巧彤卻完整地學了下來,并不時練習,多了一項防身之技。
武媚娘也點頭道:“吳先生說的極是,這確是一套用來刺殺的武功,方才若不是蘇姑娘故意射偏,有人恐怕要手忙腳亂一番了。”
楚錚故作未聞,道:“既然師父都盛贊了,蘇姑娘就與本公子同行吧,不過我已拋棄馬車,這一路騎馬日夜兼程,我怕你受不了顛簸之苦。”
蘇巧彤道:“請楚公子放心,巧彤并非吃不得苦之人。”
武媚娘不懷好意地笑道:“公子盡可放心,就讓蘇姑娘與媚娘同坐一騎吧,媚娘會照顧好她的。”
蘇巧彤心中一寒,沖楚錚微微搖頭。
楚錚卻有心刁難,道:“你若真想同去,只能與陸姑娘同騎,無旁人可照顧你。”
蘇巧彤考慮再三,終覺難舍楚錚,不愿獨自一人留在京城,咬牙點頭道:“好,巧彤愿意。”
柳輕如忽道:“公子,既然蘇姑娘已同行,不如讓紫娟也隨公子一同去吧,公子一路上總要有人伺候,臨行前夫人曾反復交代妾身照顧好公子,妾身這一回去恐怕無法交差。”
楚錚一聽大感頭痛,母親的脾氣他是知道的,說不定真會遷怒柳輕如,但又為難道:“紫娟又不會騎馬,如何帶她去啊。”
柳輕如笑道:“楚芳華陪妾身回京了,不是還有楚芳馨三姐妹么,就讓她們輪流帶著紫娟好了,紫娟也是窮苦人家出身,這點小苦還是受得起的。”
蘇巧彤一聽大為后悔,自己剛剛怎么忘了還有這四姐妹?不由得偷偷看了眼武媚娘,只見武媚娘如貓盯老鼠一般,看著她瞇瞇而笑。
第二天一大早,楚錚將柳輕如送出羅山縣城門后,帶著眾人直奔太平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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