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瞥眼,只見張邁坐在駱駝上,很擔心地看著駱駝腳的每一個起落,似乎駱駝腳要是一陷入太深他就要趕緊逃命一般,郭師庸暗想你小子也有露怯的時候,微微一笑,馬鞭甩了個空響,指著遠方夷播海的方向道:“特使,這夷播海卻有一奇,特使見聞廣博,可知其情狀否?”
張邁一呆,他一時可沒想到郭師庸是有意要考校他落他面子,同時等他回答不出來后自己擺出答案,那樣所有行軍的將士就會明白誰才是這支軍隊里真正的牛人!
哪知張邁一呆之下,卻說:“這巴爾啊,不對,這夷播海可有好幾個很奇特的地方呢,郭校尉你指的是哪個?”
郭師庸一呆,心想:“你小子不是說自己沒來過夷播海嗎?怎么一張口就說這夷播海有好幾個奇特之處?哼,這小子狡猾多端,多半是大炎炎,要套我的話呢。”輕輕一笑,道:“哦?這可奇了,這夷播海居然還有幾大奇處?那師庸倒要向特使請教了。”
“請教不敢當。”張邁對著謀落烏勒時何其陰險狡猾!但和自家人說話一時卻沒考慮這么多,就屈著手指說:“第一個嘛,這夷播海形狀奇特,是一個長湖,東西長約一千二百里,南北寬約十到一百五十里,論大論深它在全世界的湖泊中還排不上號,但論到長,卻乃是世界嗯,普天之下第四長湖。”盡管來了好久,但平常說話時張邁總還要帶著些現代味比較濃的詞匯,不過郭洛等倒都沒覺得什么,只道是書本上的語,甚至還受他影響,語中也帶了些這等詞語。
郭師庸一呆,這夷播海甚長他也知道,卻未曾繞著湖完完整整地走上一圈,更不可能去丈量,只是與人交談時知道此湖甚長,東西當有千余里之距,南北又較東西為狹窄,這時聽張邁將數字說得如此確切,又和自己所知頗為吻合,一時也不知是虛還是實,然而他不服張邁,心中還是想:“什么天下第四長湖,多半是你信口胡吹。你小子才多大的年紀,難道你天下大湖都去過不成?”
但這時那些年輕人卻又都被張邁吸引住了,聽他說道:“這夷播海又以湖心半島為界,可以分為東西兩部,西湖廣而淺,東湖窄而深,這夷播海名字叫海,其實只是個內陸湖,這里深處內陸,沒什么雨水,夷播海的湖水,主要又是靠天山積雪消融,積聚成伊麗河,流入這片凹地,經過成千上萬年,而成此湖。”
楊易驚訝道:“這夷播海的水居然都是來自于天山!不是它本來就有的嗎?”
“當然不是啊,就算本來有水,水都會蒸發,要這湖水沒有個源頭,過個幾年幾十年早就蒸發干了,是靠著伊麗河的活水注入,它才能存在到現在啊。不過由于伊麗河是從西湖注入,而西湖又比東湖窄,所以這夷播海的湖水便是自西向東流,但因這兩個緣故,便讓這夷播海形成了一湖兩水西面是淡水、東面是咸水的奇觀了。”
連郭師庸也聽得怔了,那夷播海正是東咸而西淡,也正是他要考校張邁的那“夷播海一奇”,聽張邁道破,這才確信他不是信口胡吹,他幾次來這夷播海附近時曾聽牧人說過,可為何如此,牧民們既不清楚,郭師庸自然就更說不上來,忍不住道:“為什么西湖比東湖淺就會形成這等西淡東咸的奇觀?”問了這句話后老臉忽地一熱,暗暗后悔。
張邁卻絲毫未覺,微微一笑,道:“我剛才說過,水都會蒸發啊。所有河流的河水里頭,都多多少少帶著各種礦物質,水汽蒸發之后,那些礦物質卻是帶不走的,會留在湖底,所以天下間的內陸湖泊一般都是咸水湖,喝不得。可因為這夷播海西邊淺而東邊深,伊麗河又是從西邊注入,所以河水涌入后便向西流去,西面的湖水多是活水,所以淡,東面的礦物質越積越多,幾千幾萬年下來就變得越來越咸,那水沒法喝了。”
把郭洛等人都聽住了。人人都欽佩張特使見識卓越,“博知天下之事”,“果然不愧是長安來的特使啊!”
要知道張邁背包里是有一本厚厚地圖冊的,大凡這種賣給驢友的地圖冊,除了地圖本身之外,常常還會在邊角上附有一些重要景點的圖文說明,郭師庸若要張邁之處具體而微的事情,比如沼澤哪里走得、哪里走不得,哪處河谷藏有灌溉農田,哪處河灘可以飲馬牧羊,把打死張邁也說不出來,但郭師庸偏偏撞到槍口上,問張邁夷播海有什么奇處,張邁當然張口就來,這時說完了夷播海的特異之處后,不由得又感嘆起來:“這天下第四長湖本來是我們國家西北邊境的重要景觀,如今卻淪落在外國人手中了,咱們要來觀賞這奇景,還得出國他媽的,這算哪門子的事兒!什么時候一定要想辦法收回來!”
他一時說漏了嘴,這句話感慨的本是他自己那個時代,但郭洛、楊易等人心中卻以為他說的是大唐這倒也說得通,一個個都叫道:“不錯,不錯!收復故土,吾輩有責!”
郭師庸怔住了,一時失神,竟望了看路,坐騎信足而走,竟然踏入軟泥之中,張邁大叫:“小心!”郭師庸的坐騎已經驚嘶起來,張邁趕緊揮出馬鞭,打在郭師庸手中纏住,郭師庸借力一跳跳到他身邊,一只腳還是陷入泥濘之中,至于他那匹坐騎卻是救不回來了。
楊易嘻嘻笑道:“庸叔啊,你這可應了一句話老馬失蹄啊!幸虧邁哥眼疾手快,要不然你自己就成了我們的‘榜樣’了,哈哈,哈哈”
幾個沒什么心機的青年都哈哈笑了起來,笑得郭師庸老臉發熱,他看看一眾青年,卻個個又再次將那敬仰愛慕的眼光投到張邁身上,心中恍若有失,而且失去的,是一件再也找不回來的寶貴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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