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風山房。
計英今日又在歌風山房轉了一圈,天氣熱辣的厲害,但歌風山房里還是站滿了守衛。
計英琢磨著確實應該更多地了解一下宋遠洲和小孔氏撕扯到了何等情況。
不然這么多守衛在歌風山房,她很難能逃出生天。
計英并不敢做的太明顯,待到午間吃飯的時候,準備問上兩句。
宋遠洲如常夾了她愛吃的菜給她,計英吃得順從,宋遠洲見她今日不同他作對,問她,“今日心情不錯?”
計英不知他從哪得出的結論。
不管她同不同他作對,他都說她心情不錯。
計英看了他一眼,男人朝著她微微笑,眉眼中有柔和的光。
計英只看了一眼就收了目光。
她說就那樣吧,問道,“歌風山房處處都是人的日子,還要過多久?”
誰人都不喜歡被人整日里看管著生活。
宋遠洲想到了廖氏的事情,說應該快了,“我那繼母頗有些秘密,我有感覺就要查到了。”
計英不免問他,“秘密?夫人有什么秘密?”
宋遠洲聞正經看了她一眼。
那小孔氏或許知道宋計兩家的事情,這算是個大秘密嗎?
計英眉眼盈盈,宋遠洲不想貿然在她面前提起此事,又難得她有興致,便將青園的事情說給了她。
“......青園是我那繼母的陪嫁園子,旁人的手伸不進去,當真不曉得里面到底有什么。”
鬼孩的事情計英聽得有些悚然,剛要說句什么,黃普突然來回話了。
“二爺,那繡坊女工廖氏的事情有眉目了,今日正好有個機會,二爺可要見那廖氏?”
宋遠洲立時道了聲“好”,正要安排見人的時間,轉頭又看到了計英,看到了她探尋的眼睛。
宋遠洲心下一動。
“英英,要不要一起去?”
繡坊的女工多半日子過得凄苦,要么上了年紀老無所依,要么被丈夫拋棄娘家不容。
廖氏就是這樣,她年歲并不大,長得還頗有幾分清秀。
但她卻被下堂有些年頭了。
她被休棄有個令她痛苦一生的原因,她的兒子在五歲那年丟了。
廖氏說起這件改變她一生的大事,神情還有些恍惚。
仿佛已經悲痛到了極點,有些麻木有些無措也有些疲于應對,她只是木然說著。
“......那日我就在家,在院子里燒飯,我兒在院子里玩。我那天在煮粽子,水開著,咕咕嚕嚕的,我沒聽清楚門開的聲音,等我想起來,回頭去看我兒子,他推了門跑了!
我把房前屋后都找了,鄰居家里也全都找了,最后在河邊找到了我兒子的鞋......孩子沒有了,我沒看好孩子,他沒有了......”
廖氏說到后面還是紅了眼睛。
宋遠洲聽得皺眉,照廖氏這么說,她兒子是自己跑出去的,跑到了小河里溺水了。
計英也在琢磨著,廖氏是因為沒看好孩子的緣故被休了?
但將廖氏領來的人卻叫了宋遠洲一聲。
“二爺,您再往下聽聽。”
下面的人提醒著宋遠洲,轉身便問了廖氏一句。
“廖氏,所以就是你弄丟了孩子,是嗎?”
然而話音一落,廖氏忽然一個激靈,她激動地擺起手來。
“不是不是!不是我弄丟了孩子!”
她突然否認了起來。
接著眼神迷離,她開始喃喃自語。
“我兒特別乖,我不讓他出門他就一直在院子里面,他很聽我的話,從來不亂跑的。那天我沒聽見門響,但我兒突然叫喊起來,我轉頭就看見一個男人抱著我兒子就往外面跑!他們不是一個人,除了抱走我兒的,還有一個人把我關在了門里面!我急的亂叫,待我好不容易撞開了門出去,我兒子已經不見了......不是我看丟了兒子,是有人把他搶走了!他是被人搶走的!”
這話一出,宋遠洲和計英皆是一怔。
廖氏前后所相差甚大,到底哪一版才是真的呢?
但是廖氏情緒開始強烈波動起來,宋遠洲想問她什么也問不出來,計英倒是建議讓她先冷靜一下,之后再問話。
廖氏被帶了下去。
帶著廖氏過來的人同宋遠洲道,“二爺,廖氏當年丟了孩子之后,一直說的都是孩子被人搶走了,但沒有人看到有奇怪的人去廖家搶了孩子,孩子的鞋子也確實在小河邊。”
“那他們家就沒有去河里撈孩子?”
“撈了的,只可惜當天下晌下了一場大雨,小河漲水,孩子很有可能被沖走了,是以沒有撈上來。”
下面的人如此回答,計英聽著不由地說道,“所以,既沒有證據證明孩子真的溺水身亡,也沒有證據證明孩子被人搶走了。”
宋遠洲回頭看了她一眼,她一張小臉繃著,神情嚴肅。
宋遠洲卻心下微緩,給她斟了杯茶遞過去。
計英喝了半杯茶,臉色才和緩了一些。
下面的人卻說到了另一樁事。
“廖氏說她曾經見過她的兒子,約莫是兩年前,在城外的木塔寺。”
這話一出,計英和宋遠洲便相互看了一眼。
他們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一模一樣的東西。
木塔寺,那是小孔氏經常拜佛的寺廟。
而廖氏丟了的孩子,會不會就是小孔氏青園里的鬼孩呢?
兩人之前都不敢下這樣的定論,眼下卻越發地覺得會有這種聯系了。
不多時,廖氏冷靜下來,宋遠洲又讓人把她帶了過來。
廖氏神思游離,又恢復到了剛來時候的狀態。
宋遠洲了她幾個問題。
這幾個問題很有針對性,宋遠洲問完,暗暗點了頭。
廖氏不宜離開繡坊太久,會被小孔氏的人發現,宋遠洲正要安排人悄沒聲地送她回去。
她卻突然哭了起來。
“我兒就是被搶走了,為什么他們都不信我?為什么要休了我?我不是粗心大意把孩子丟了,我真的沒能搶過那兩個男人,為什么都不信我,為什么不信......”
她哭得凄楚,眼睛里卻比方才清明了幾分,她還道,“在木塔寺,我是看到了我兒,我真看到了,他長大了,還坐在有錢人家的馬車里,我不敢認,他們又不信我,說我癡心妄想,得了瘋病,是個瘋婆子......但我知道我兒沒死,我兒還活著,他只是被人抓走了......”
計英看著廖氏明明不到三十的年紀,卻有著近四十歲的相貌,兩只眼睛紅腫,眼神仿佛也有些不好似得,也不知道是哭得還是繡花繡的。
但她現在著實沒有了依靠,婆家下堂,娘家不要。
原本,她十六歲生下了那個男孩,是要過正常女人的一生,可現在什么都沒有了。
所以,孩子對一個母親來說到底意味著什么?
計英今歲也是十六,尋常百姓家的姑娘這個年紀嫁了人,或許已經有了身孕。
只是對于計英來說,她總是害怕抗拒,不敢去想......
計英上前遞了帕子給廖氏。
廖氏哭得昏天暗地,接過她塞進手里的帕子,這才抬頭看了計英一樣。
她嗓音嘶啞,“姑娘,你是好人,和宋家的孔氏夫人一樣,都是好人。”
這話說的計英微微挑了挑眉。
“孔氏夫人怎么了?”
廖氏抽泣著,“孔氏夫人一直勸我好好活著。她說母子被迫分離,還有冥冥中的聯系,我好了,我兒在陰間才能好......她說的是,前幾日我就夢見我兒要從什么地方跑出來,摔斷了腿。從那夜開始,我也著了涼,一連昏沉了好幾日,這兩日吃了孔氏夫人的藥,才好一點。她真的是個好人......”
在廖氏的話中,計英和宋遠洲又莫名對了個眼神。
青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