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駿面上一訕:大姐應該不想和我一起吃飯。
那世子一人留屋里隨便吃些桑氏問完,見陸駿錯愕地看著她,她想了想,還是道,大姑姐看見你是挺煩的,但你不去,她怕是更火大。
陸駿:……
桑氏又問:世子當她是你大姐嗎
她本就是我大姐。陸駿下意識回答。
桑氏便道:那世子就要去。
陸駿本就猶猶豫豫,被桑氏這么一說,東風吹倒了西風,也就收拾收拾,夫妻兩人一道往春暉園去。
夜色降臨,院子里燈火通明。
桑氏一看那端上來的菜品分量,就曉得阿薇這里都是備足了的。
她迅速瞥了眼陸駿。
還好把這愣子叫來了,要不然白費了阿薇的辛苦,大姑姐能不生氣嗎
桑氏笑著問:姨娘他們來嗎
我問了姨娘,她說久娘這兩日不太舒坦,就不吹冷風了。陸念道。
桑氏有數了,交代姚嬤嬤讓大廚房多往英院送些好吃好喝的。
席間,或許是不想在這好日子里置氣,誰也沒提那些糟心的話題。
吃到最后,上了一大盤餃子。
聞嬤嬤直接擺在了陸念跟前,又給了干凈的碟子與筷子。
陸駿一愣,正想說哪有餃子不放正中的,就見陸念夾了一只又一只,一一在碟子里擺好。
這是什么意思陸駿看不懂。
陸念似沒有聽見一般,面上沒有一點鮮活情緒,默不作聲地擺好了十六只,而后,她起身把這一碟餃子端去了靠墻的供桌上,放在了那瓷罐跟前。
陸駿瞪大了眼睛。
耳邊是大姐之前的那一聲這是阿薇的命。
他的喉頭滾了滾,低聲與桑氏道:鎮命數的罐子,每日點香供瓜果點心,這不稀奇,但供餃子……
桑氏也不懂,輕聲道:大姑姐有大姑姐的講究,又不是什么大事,照她的來就是了。
定西侯的視線在陸念的背影和那瓷罐之間來回。
說不清道不明的,他就覺得阿念此刻很是悲痛,像是她的心被剮了個窟窿一般。
等待許久,見陸念遲遲沒有回座的意思,定西侯不由喚道:阿念……
哎呀!阿薇突然出了聲。
定西侯聞聲看她,就見阿薇已經夾了只餃子咬了一半。
阿薇轉過身子去,歡快地道:母親,我一吃就吃到了帶糖塊的呢!
愉悅的聲音里,陸念回過神來。
阿薇把那半只餃子湊到陸念面前:您看。
陸念看了看露出糖塊的餃子餡,又看著阿薇眼睛里燦然如星子似的笑容,不由自主地也彎了眼睛。
阿薇運氣好,陸念身上的沉沉的情緒散開了,伸手撫著阿薇的臉頰,她道,新的一年里,定能心想事成,一切順利。
阿薇笑盈盈地,扶了陸念坐下來,道:我順利,您也順利,我們新的一年肯定紅紅火火。
吉祥話掛在嘴上,再沒有誰問那碟供桌上的餃子。
只定西侯不自禁地又看了幾眼,再觀阿薇和阿念親熱地說著話,他暗暗想,阿薇真是個好孩子,知道怎么讓阿念舒心。
這廂母女舒心,卻也有一席年夜飯,吃得渾身不得勁的。
太保府里。
岑太保多吃了兩盞酒。
他心情本就不虞,多吃了兩盞酒,對晚輩越發挑剔起來。
大過年的,你喪著張臉給誰看岑太保質問岑瞻。
岑家人口多,爺們與女眷分了桌,岑瞻一直在喝悶酒,半醉不醉地,甚至沒有發現被祖父問話的是他。
長兄岑瞳悄悄踢了他一腳,岑瞻才醒了神,脫口道:我掛念瑯姐,薛家那兒……
你是在指責我不夠盡心嗎岑太保火氣冒上來了,能救薛文遠、我會不救光要保下薛家其他人,你知道我要費多少力氣
岑瑯要當尼姑,讓她去當!年后尋個庵堂送她進去,誰都不許勸!
尤其是你,阿瞻,要不是你替阿妍辦了那蠢事,薛文遠何至于落到今日這地步!
岑瞻被罵得酒氣散了大半,愣住了。
太保夫人見狀,忙隔著桌子勸道:大過年的,阿瞻,趕緊敬你祖父一杯。
岑瞻依要倒酒,被岑太保拒了。
不喝了,他起身,道,老夫吃完了。
岑太保往外頭走,岑睦立刻跟著起身,與長輩們告罪道:我扶一扶祖父。
太保夫人的臉色陰沉下來。
她不敢怪丈夫什么,對岑睦這個見縫插針的庶孫,偏過頭不理會。
這年夜飯,菜色再是富貴豐盛,也是吃不下去了!
莊子上,李嬤嬤正伺候岑氏用飯。
一主一仆,菜色簡單到稱不上年夜飯。
岑氏陰郁地看著她。
李嬤嬤的手不受控制地發抖。
自那日把一切都說出來后,她被關了起來,雖失了自由,但起碼不用再日夜受折磨,精神倒是慢慢好轉了些。
沒想到,前幾日又被送來了莊子上,她來了后,原本看顧岑氏的人就不再經手了,只在廂房那兒做看守。
岑氏倒沒有磋磨她,也沒有罵她叛徒,但李嬤嬤心里發虛。
食不知味。
半晌,岑氏問她:背叛我的滋味如何
李嬤嬤不敢吱聲。
岑氏又道:你把我賣了,不還是得在我跟前晃悠看看,也沒叫你自此海闊天空。所以,滋味如何
李嬤嬤顫聲道:您知道的,奴婢實在是扛不住了才會……奴婢害怕……
你怕什么世上難道還有鬼岑氏嗤笑一聲,活人比死人可怕得多。
李嬤嬤垂頭。
我活著,有人怕我,我要真死了,就一點不叫人害怕了,岑氏斜乜著她,你說,那個人是誰
李嬤嬤頭皮發麻,無措極了,可岑氏堅持要一個答案,她不得不從牙關里逼出來太保兩字。
岑氏聽完,哈哈大笑。
子夜中。
新的一年到來。
京城鞭炮聲此起彼伏。
陸致在院子里擺了鞭炮,點了火,噼里啪啦地炸開。
陸念裹著火紅的狐裘,與阿薇一道站在廊下看。
多好啊,她道,妖魔鬼怪全炸個干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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