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命符冷冷道:“你跟著我走。”
紅娘子眨眨眼,道:“那么誰背他呢?”
一個人忽然從積雪中鉆出來,蛇一般鉆出來,道:“我。”
王動伏在赤練蛇背上。
赤練蛇的身子柔軟、潮濕、冰冷。
霧已將散。
但天色依舊陰冥,看不見太陽,也看不見光明。
根本就沒有光明,因為已全無希望。
赤練蛇忽然道:“這是你回家的路。”
王動道:“只希望不是回老家。”
赤練蛇道:“你把錢就藏在家里?”
王動道:“若是你,你藏在哪里?”
赤練蛇道:“當然是可以隨時摸得到的地方,錢就像女人一樣,最好放在隨時可以摸得到的地方。”
王動笑了,道:“想不到你也懂女人。”
赤練蛇道:“就因為我懂,所以才不要。”
王動道:“你只要錢?”
赤練蛇道:“錢比女人好,錢不會騙你,世上絕沒有比錢更忠實的。”
王動道:“所以,錢可以放在客廳里面,女人卻不能。”
赤練蛇道:“錢就在客廳里?”
王動道:“一個人的家里,還有什么地方比客廳更寬敞、更顯眼?”
赤練蛇點點頭,道:“不錯,愈顯眼的地方,
別人反而愈不會注意。”
催命符從不肯走在任何人前面。
世上的確有這種人,因為他在背后暗算別人的次數太多。
所以他永遠不愿讓任何人走在他背后。
他緊緊貼著紅娘子,就好像是一條影子。
紅娘子甚至可以感覺到他那冰冷的呼吸——帶著死尸的氣味的呼吸。
她的臉色難看極了。
催命符看不見她的臉,只能看見她的脖子。
他正在看著她的脖子,臉上帶著欣賞的表情,因為她光滑白嫩的脖子上,已因他的呼吸而起了一粒粒雞皮疙瘩。
紅娘子卻在看著前面的王動,忽然道:“你認為他真的會帶我們去拿錢?”
催命符道:“他已別無選擇。”
紅娘子道:“我卻覺得有點不對。”
催命符道:“哪點不對?”
紅娘子道:“他不是這么容易對付的人,也不該這么怕死。”
催命符冷笑道:“隨便他是怎么樣的人,現在都已無妨。”
紅娘子道:“為什么?”
催命符道:“因為他現在已是個死人。”
紅娘子道:“死人?”
催命符道:“你以為我真會留下他的命?”
紅娘子嫣然道:“我當然知道你不會,但現在他還沒有死。”
催命符接道:“雖然還沒有完全死,但已死了一大半。”
紅娘子道:“他還有朋友。”
催命符道:“一個是快死了的朋友,另外兩個簡直已等于死了,我們三個人無論誰都已足夠對付他們,你還擔心什么?”
紅娘子忽又笑了笑,道:“我不是擔心,只覺得有點可惜。”
催命符道:“可惜什么?”
紅娘子悠然笑道:“可惜我還沒有跟那三個小伙子睡過覺。”
催命符忽然一口咬住她的脖子。
就好像是一條瘋狗,咬住了一條母狗。
天色陰暗,所以客廳里還是暗得很。
窗子是開著的,從外面可以隱約看到兩人的影子。
赤練蛇道:“什么人在里面?”
王動淡淡道:“想不到你的眼睛近來也不行了。”
赤練蛇的眼睛本來就不行。
任何人若是一生都鉆在各式各樣的毒藥里,眼力都不會好。
但就算眼力再差的人,只要多看幾眼,也能看得出那只不過是兩個稻草人。
兩個披麻帶孝的稻草人。
王動忽然笑了笑,道:“你若還沒有看清,我不妨告訴你:我若死了,他們就是我的孝子,你若死了,只怕也只有用他們來做孝子。”
赤練蛇道:“這樣的孝子,至少總比敗家子好。”
王動道:“所以你寧可絕子絕孫?”
赤練蛇道:“最好連朋友都沒有。”
紅娘子忽然趕上來,道:“你的朋友呢?”
她問的是王動。因為這些人里只有王動才有朋友。
王動道:“他們在山下等我。”
紅娘子道:“為什么要到山下去?”
王動道:“你若是他們,在這種情況,會在哪里等我?”
赤練蛇道:“她根本就不會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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