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如今他要尋安魂木,若要問這附近哪里可能出現安魂木,不用說,氏神宅邸附近定有。恰好錦川離此處不遠,他便去走一趟。
羅玉靜此時昏睡過去,不能坐那藤椅,苦生又不敢將她貼身背抱著,干脆仍讓她躺在棺材里,一手將那口棺材扛在肩上,另一手背著雜物,就這么一路叮呤當啷朝錦川行去。
以他的腳程,沒半日就到了。
錦川府城有大家族祝氏,又無鬼怪侵擾,人們生活富庶,屋舍比別處更豪華,街道比別處更寬闊,連這里的人都比別處見多識廣,見了苦生這般“奇特”的人行在路上,都只是多看兩眼而已,少有指指點點。
錦川多河流,祝氏大宅恰被錦川支流單獨隔開,除了祝氏族人,不許普通人靠近。在當地人眼中,那座大宅萬分神圣,常有人去河流附近建的氏神祠上香。
苦生路過那些當地人自發修建的氏神祠,腳步不停,繞到人跡罕至的樹林外,從那里悄悄潛入祝氏大宅。這些家族供奉氏神之地很容易找,香火氣最濃郁的地方就是。
而且進去了,只要不鬧出大動靜,短時間內也不必擔心被人發現,畢竟這些侍奉神的人哪一個對他們的神不是又敬又怕,敬而遠之。
避開那些穿著素色白衣的祝氏守衛,循著香火氣息,苦生端著棺材雜物來到一個湖泊邊。湖泊被層層疊疊白紗遮擋,內里安安靜靜沒有活人氣息,一座華美閣樓建在湖邊。旁側一棵大樹,樹下祭神香灰積了厚厚一層。
這是一棵安魂木,苦生瞧瞧樹干,還算滿意,放下棺材雜物,抽出誅邪劍往樹干上戳。
戳了兩下,一個聲音幽幽響起在耳邊。
“偷偷跑到我這來砍我的樹,合適嗎?”
此時是正午時分,周圍到處是飄揚的白紗,漂浮在空中的男子讓苦生第一眼看去,差點將他也認作是一塊飄蕩的白紗。
因為他身形飄渺,又穿著一身白紗衣,整個人褪色一般素凈。陽光從樹葉縫隙落下,穿透這男子的身形。
苦生知道這大約便是祝氏神了。
“怎么不合適,削點樹皮而已。”他說道,手下動作不停,刨下一大片樹皮。
祝氏神不見生氣,飄在那看他削自己的樹皮。作為氏神,他自然能感知“同類”氣息。人與非人身上的“氣”在他眼中是截然不同的。他能看見,面前這不請自來的客人,是一個“胎死腹中”的氏神。
雖然沒變成氏神,而是變成了其他的東西,但以他誕生的時間來看,是個十分稚嫩的小家伙。
祝氏神見他不理會自己,又漂浮到一邊的棺材上,看了看里面躺著的羅玉靜。
他奇道:“這莫非是你的妻子嗎?你將她弄成這般狼狽模樣,待她醒來,怕是要和你生氣。”
苦生將削下來的樹皮往懷里塞,說道:“不是妻子,莫要胡說!況且她生什么氣,她拿我的劍亂砍,該生氣的難道不是我?待她醒來我要好好教訓她才是!”
祝氏神望著他,搖頭嘆氣:“嘴硬什么,我都是過來人了,不比你更懂嗎。”
苦生只覺得這廝莫名其妙,懶得與他多說,東西拿到手了,恰好聽見遠遠有人過來,他立馬端起棺材提起雜物,與來時一般快速離去。
祝氏神飄在重疊的白紗中,望著他的背影翻.墻而走,笑嘆一聲,揮著袖子身形消散。
很快,有幾位穿白衣的祝氏族人端著香與供品穿過一層層素紗走到樹下,準備如往日一樣供上。他們的氏神不愿見族人,他們只能在外面的神樹下供奉,誰知這一眼,看到他們的神樹上少了一大塊樹皮,露出底下的白色樹干。
“啊!”幾位族人大驚,“怎么回事!神樹!神樹的樹皮被割了!”
最后,當然也沒能找出是誰做下的這大逆不道之事,只是在祝氏氏神譜上記了一筆,某年某月某日,神樹樹皮離奇消失一塊,并在日后著人好好看守神樹。
這些不論,且說苦生離開祝氏大宅,找了個地方將樹皮搗成灰,配上一些其他材料,最后還用誅邪劍割開手臂,擠了兩滴血,做好了安魂香。
他將安魂香點起,插在棺材邊上。
一股熟悉的幽幽香味縈繞在四周,羅玉靜在一片渾噩中逐漸清醒。這股令人安心的香味像是某種引導,帶著她走了很遠很遠的路,終于走到了正途。
羅玉靜感覺到一股許久未曾有過的安寧平靜。
她在顛簸中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被砍得到處是劃痕的棺材里,頭頂上插著一根香,顫顫巍巍的香灰墜下,飄到她臉上。
抬手擦了擦臉上的香灰,摸到一些黑色和紅色的灰塊。一下、兩下……越擦越臟,怎么都擦不干凈。
羅玉靜:“……”感覺平靜在慢慢消失。
她試圖坐起身,又發覺肚子上涼颼颼的,低頭看去,肚子上的衣服被撕開一個洞,幾張黃符貼在那欲掉不掉,衣服上更是沾滿了墨漬污血,以及灰,她整個人彌漫著一股奇特的臭味。
苦生見她醒來,將棺材放下,正要質問她濫用誅邪劍。
羅玉靜先開口問:“……你把我扔進茅坑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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