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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百八十三章 血海殺陣

      世間喜歡喝酒的劍仙很多,可喜歡吃鴨蛋的劍仙,就這么一個。

      少女下山而去,走得很慢,好似在猶豫要不要去返身找那個上山的少年,但最后,還是作罷,她漸漸遠去。

      然后朝青秋站在原地,看到了上山的那個少年折返身形,重新來到這里。

      他也看到了朝青秋。

      朝青秋有些茫然,事情過去了很多年,他也忘記了自己當初是不是轉身來找過她了。

      “我對自己說,如果她還在這里,我便愿意在練劍之余,再想想她,不過現在來看,是我多想了。”

      少年很安靜,那雙眼睛里的情緒很淡,似乎有些慶幸,但更多的卻是平靜。

      那個時候的自己,便這般了?

      朝青秋想著這事,也覺得自己果然天生就是不錯的人。

      少年問道:“這樁事情,會影響我練劍嗎?”

      朝青秋搖頭道:“不會,你想做的,都能做到。”

      “那如果我牽起她的手呢?”少年想了想,一雙眸子里多了些期待,問道:“還會如此嗎?”

      朝青秋搖頭道:“沒有發生過的事情,即便是我也不會知曉。”

      少年有些遺憾,但隨即說道:“既然能做成我想要做成的事情,便很好了。”

      朝青秋沒說話,只是笑著從懷里拿出一枚青色的鴨蛋,遞給他。

      少年接過來,搖頭道:“我不喜歡吃鴨蛋。”

      朝青秋轉身道:“以后會喜歡的。”

      說完這句話,他便走了。

      少年看著他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什么,而后他坐在山道上,將那枚青色的鴨蛋剝開,咬了一口,滿嘴都是油,要是有腌鴨蛋的行家看到,就會驚嘆于這是極好的鴨蛋,可少年即便是吃完一整個鴨蛋,也只是搖了搖頭。

      他還是不喜歡鴨蛋。

      ……

      ……

      “鴨蛋很不錯,不喜歡吃只是因為他還很年少。”

      朝青秋獨自一人在人間走著,他的身影像是一陣風,沒有人看得到他,當他路過的時候,旁人只覺得有些涼爽。

      他來到了一座小鎮,在那條小巷外的柳樹下停下,站在這里,他看到了那個那個叫做柳大街的年輕人,那個年輕人,也看到了他。

      那個年輕人站起來,從巷子里走出來,來到柳樹下。

      朝青秋說道:“還不知道你是誰嗎?”

      年輕人一怔,隨即道:“我難道真是柳巷?”

      朝青秋說道:“至少你可以算半個柳巷,但若是你覺得你就是柳巷,那你就是柳巷。”

      年輕人搖搖頭,皺眉道:“我不是柳巷吧?”

      朝青秋問道:“為什么不想做柳巷?”

      當年那場大戰,直到最后,他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柳巷,他被這個問題困惑了六千年,到了最后,依舊沒想通。

      不過這會兒,朝青秋已經明白了。

      他其實早已經明白了,他便是柳巷,無非是不想做柳巷罷了。

      “他是璀璨的劍仙,我只是落魄的柳大街,即便我是柳巷,世人也只會說柳巷很好,柳巷了不起,那些贊譽是給六千年前的他,他們不會想起這六千年來那無數個日夜里痛苦的我,哪怕我已經成了他,但我依然不是他。”年輕人面帶痛苦說道:“即便我一點也不了不起,但我還是希望我是我,不是他。”

      朝青秋說道:“這件事情無人能夠解決,所以你只好不去做柳巷。”

      年輕人點頭,說道:“做柳巷有什么好的?”

      朝青秋笑道:“的確沒什么好的。”

      年輕人眉頭舒展,“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去想這種事情了。”

      朝青秋拍了拍他的肩膀,轉身便準備離開。

      “你是要去尋他?可我到底還是有話要告訴他。”

      年輕人喊住朝青秋,認真道:“請你告訴他,以后再也不要只顧自己了。”

      朝青秋點點頭,最后說道:“其實柳巷沒什么好的,柳大街還不錯。”

      然后他走了。

      那株野草燃燒起來。

      那些青煙不知道會飄向何處,又不知道什么時候會帶來那個人的前世今生。

      朝青秋沒有在意這些事情,他只是走到了北海。

      這里曾經是一片海,海的那邊是妖土。

      當年迫不得已,他曾在這里出劍殺了一尊大妖,很多年后,他想起那些殺過的大妖和別的東西,也只是覺得殺北冥是他這輩子做的最不高興的事情。

      他覺得自己并不講理。

      如今這片海還是海,海那邊卻沒了妖土。

      武帝帶著妖土遠去,獨成一個小世界,在天地之間游蕩。

      其實離開人間之后,朝青秋便沒有見過武帝。

      但他很清楚,有朝一日他需要這位妖帝陛下的時候,他就會出現。

      他的刀,如今如何了?

      朝青秋笑了笑。

      站在海邊,看著茫茫海水。

      海里忽然沖起來一具白骨。

      朝青秋一腳把它踢回海里。

      不多時,那些青煙落下,白骨生出血肉,一身青衫的男人從海里坐了起來。

      他睜開雙眼,里面無數的劍意,將四周海水就這么驅散。

      然后他站起來,青衫便干透了。

      他看向眼前的白袍劍仙,沉默了很久。

      “我以為重生這種事情,只會出現在那些扯淡的故事里。”

      他有些感慨。

      朝青秋說道:“一切都有可能,看不到的時候,便只是因為站得不夠高,你對一個尋常人說,有人能一劍斬開這個世界,他們也不相信,因為這樣的事情沒有發生過,他們也沒有看到過。”

      柳巷說道:“既然又活了一次,總不會是做些簡單的事情吧?”

      朝青秋說道:“殺一群修行了無數萬年的老家伙,拯救世界,這樣的事情不簡單吧?”

      “是不簡單,但聽著便有些老套,如果真是這樣的故事,有人寫下來,我肯定不會去看。”柳巷搖頭道:“我可是柳巷啊!”

      朝青秋說道:“天底下沒有新鮮事。”

      柳巷想了想,無所謂道:“也沒關系,反正我也不是新鮮的,再活一次,我還是我,何必嫌棄故事的老舊?”

      朝青秋突然說道:“再也不要只顧著自己了。”

      ——

      一眾修行者前往天玄山。

      那些仙山掌教各自在自家的法器里。

      在那些法器里,有著很多修行者。

      寒山的弟子大多來的都是劍修,所以只是御劍而行。

      天幕之上,黑壓壓一片。

      這個世上,還沒有出現過這樣的景象。

      當年的云山被滅,不過是云端幾人出手,便將一座世間最大的仙山滅去了,如今的天玄山,雖然不如當初的云山,但實際上也是在這世間叫得上號的仙山,可即便如此,當面臨著整個世間的意志的時候,也顯得那么弱小。

      那些光華璀璨的法器里,各派的掌教看著眼前的天玄山,神情平靜,他們或是高興或是傷心,此刻都不會表露任何情緒出來。

      這注定是要載入史冊里的一天。

      對于整個世間而,今日很重要。

      很多仙山掌教看著前方那個背負雙手,御劍飛行的年輕劍仙,都有些忌憚。

      在很久之前,這邊來了一個男人,叫做顧寧,他是天資堪于白寅相比較的天才,在戰場上有過功勛,而后他因為看不慣這世間的黑暗,便離開了這里,便被人們成為叛逃者,所有人當時都沒怎么上心,不認為一個人能將這天地惹出什么大事來。

      但隨著很多年后,又一個男人來到這里,知曉當年事情的修行者們,才警惕起來。

      那個男人叫做顧晚云,是個劍修,來了這邊,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殺了天驕榜榜首,而后他成為了榜首,成了人們說的天才,再過些年,他便成了那個殺胚,許多修行者都知道他在做什么,想要除去他,卻沒有能成功。

      那個時候,其實一些人便開始慌亂了。

      但要是說兩個人就能改天換地,他們還是不相信。

      直到又過了些年,第三個姓顧的來了。

      而后世間許多人便開始慌張起來,許多人去見過那個年輕人,想要在他尚未成長起來的時候便將其扼殺,但都失敗了。

      一晃便是很多年過去了。

      如今那場大戰之后,云端那幾位,礙于那位青衫劍仙,留在了戰場上。

      如今這世間,說話最管用的,無非是祀山掌教和這位年輕劍仙了。

      前者據說在大戰之中有所得,如今已經踏足云海上境,早已經可以入云,若是愿意站出來,只怕便是世間領袖。

      至于那位年輕劍仙,如今威望甚高。

      天玄山前些年使出的那些手段,他們許多人都知曉,原本想著即便那個年輕劍仙破關而出,迫于局面,也只是會暗中做些什么事情,卻不曾想到,那位年輕劍仙一出關,便爆出了天玄山勾結異域的事情,鐵證如山!

      世間修行者只覺得驚駭,仙山掌教們才覺得膽顫心驚。

      年輕劍仙的劍,果然無比鋒利。

      不出鞘便罷了,一旦出鞘,便是要將自己的敵手徹底斬殺?

      他們不會去想那些證據是怎么來的,只要是真的,那便一切都行了。

      他們恐懼的是那個年輕劍仙接下來要做的事情。

      天玄山會不會只是開始?

      隨著那些仙山掌教的思緒散開,他們已經來到了天玄山前。

      這座仙山,今日異常安靜。

      在最前面的顧泯停下,只是平靜看著這座仙山。

      身后的仙山掌教們也沒有說話。

      在這整個世間的意志面前,天玄山即便有再多的強者,再多后手,也逃不過覆滅的命運。

      看著那散發著光暈的護山大陣,顧泯心念微動,便要出劍。

      就在此時,護山大陣忽然消散,云霧散去,天玄山出現在他們視線里。

      天玄山掌教站在山頂,平靜道:“今日之事,我天玄山認下了,只是卻不認命,真動起手來,免不了是一場生靈涂炭,不如你我兩人談談,再比一比,我若是敗了,便任憑你們將天玄山毀去。”

      天玄山沒有指名道姓,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他這個時候開口,是對顧泯說的那些話。

      “顧劍仙,何必和他廢話,我等一擁而上,還滅不了這座勾結異域的天玄山?”

      身后有仙山掌教說話,聲音微寒。

      “對,這等惡徒,還和他們談什么?”

      “我等秉承正

      義,滅了他們便是!”

      身后聲音響了起來,顧泯卻沒有理會,而是說道:“既然能夠有可能減少傷亡,我走一遭又如何?”

      今日祀山掌教沒有來到這里,顧泯的話便最管用。

      顧泯一開口,其余人便只好閉上嘴巴,只是看向顧泯的眼睛里,卻有些擔憂。

      他們大多數人不是擔憂顧泯的安危,其實擔憂的還是天玄山掌教會在之后說些什么,那對于他們來說,絕不是什么好事。

      身在天地間,有多少人能真的干干凈凈?

      畢竟不是所有人都如同祀山掌教那般,無欲無求,一心只是修道。

      顧泯不知道他們在想什么,其實即便知道了,也不會去想什么。

      他落了下去。

      來到了天玄山頂。

      往日修行者無數的天玄山,此刻空空蕩蕩,那座主峰上的大殿前,只有天玄山掌教一個人。

      看到顧泯落了下來,他神情復雜。

      顧泯沒說話。

      天玄山掌教沉默片刻,說道:“我不過是針對寒山使了些手段,你便要將天玄山趕盡殺絕?”

      顧泯淡然道:“我們之間自然不僅僅是這般。”

      天玄山掌教這些年,招惹過顧泯很多次,其實他們早已經解不開這個仇了。

      “從我殺死粟千云開始,我們之間的仇,便開始了。”顧泯看向那座不知道已經存在于多少年的大殿,眼神里有些別的情緒。

      從粟千云開始,天玄山和顧泯之間,發生了很多事情。

      “粟千云的死,若是換做另外一個人做的,我或許不會這般不死不休,你是個天才,這樣的天才,其實最好不要去招惹,如果招惹了,又最好盡快處理掉,偏偏這兩樣我都沒能做好。”

      天玄山掌教感慨道:“若不是云端那些人,我又怎會殺不了你?”

      顧泯沒說話,只是看向天玄山掌教。

      “獅子搏兔,尚盡全力?這個道理連三歲的孩童都知道,我又為何不知曉?”

      天玄山掌教冷笑道:“若不是他們一再阻止,當初顧晚云也早死了,只是他們那幫人老的讓人厭惡,不僅是你,就連是我,也覺得厭惡。”

      顧泯說道:“你有一顆做梟雄的心,卻差點運氣和實力。”

      天玄山掌教沉默了很久,然后說道:“我什么都不差,只是差了點天賦。”

      他當然具備一個做梟雄所有的條件,就只是差了點天賦,如果他的天賦足夠,說不定他早就是云海境的修行者,說不定他早就去了云端,天玄山自然而然便能成為真正的一流大仙山,祀山也不會還有那個名頭。

      “祀山空有實力,卻一味的不爭不搶,甚至什么都不做,這樣的仙山,又有什么用?”

      天玄山掌教譏諷道:“我若是祀山弟子,我若是祀山掌教,只怕早就讓祀山更加強大了!”

      顧泯說道:“你做不了祀山掌教。”

      天玄山掌教問道:“為什么?”

      他只是天賦不夠,但他堅信,自己別樣的東西,都是頂尖。

      “心性。”

      顧泯笑了笑,然后講起了那個故事。

      天玄山掌教安靜的聽著,然后皺了皺眉頭,又舒展開來。

      等到這個故事講完,天玄山掌教冷笑道:“他們的確是一群瘋子,這么好的機會,他們竟然選擇了放棄。”

      顧泯看著他,平靜道:“所以你做不了祀山掌教。”

      天玄山掌教看了看天幕,說道:“他沒來。”

      他指的是祀山掌教。

      天玄山掌教自嘲道:“到底也是恩斷義絕了。”

      顧泯看著他,心想難道你和祀山掌教還有一段故事?

      天玄山掌教看著顧泯,也講了一個故事。

      這個故事不長,大概就是說年輕的時候天玄山掌教和祀山掌教曾是朋友,他們曾經相約云游世間,只是在云游的時候,因為一樁事情的分歧,所以兩人便分道揚鑣,再也不是朋友。

      天玄山掌教道:“時至今日,我也不覺得我是錯的。”

      顧泯想了想,說道:“你也想著要統一世間,可惜你不如云端那些人,也不如祀山掌教。”

      天玄山掌教有些頹然道:“所以我說,只是差了點天賦。”

      顧泯沒說話,他只是看著那座大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做的那些事情,是云端授意,你不可能不知道。”天玄山掌教道:“我和你們一樣,十分痛恨他們,若不是云端的法旨,我不可能做那些事情。”

      顧泯點頭道:“我知道,只是做了便是做了,也沒辦法說沒做。”

      “我其實有些好奇,在離開戰場后,像是你這樣的聰明人,肯定會知道如今的局面會是如何,為何還要在崖城挑釁我,在我閉關的時候,針對寒山?難道你一點都不害怕我?”

      顧泯看向天玄山掌教,說道:“你一直都是個聰明人。”

      “我不做這些事情,你便不會對我天玄山動手嗎?你便會什么都不做嗎?”

      天玄山掌教面無表情,指著身后的大殿說道:“這是我天玄山萬年基業,難道我不知道珍惜嗎?”

      顧泯說道:“你若是沒有勾結異域,至少天玄山會在。”

      天玄山掌教冷哼一聲,“我比你更清楚這些東西,無非都是成王敗寇。”

      顧泯忽然問道:“你到底要說些什么,難道就是想要在這里發些牢騷?”

      天玄山掌教笑了笑,然后將一塊玉簡丟了出來,“這上面有那云端幾人勾結異域的證據,想來對你有用。”

      顧泯接過來,確認沒有什么問題,便皺眉問道:“你想以此保全誰?”

      都是聰明人,顧泯當然不相信天玄山掌教會平白無故送出這東西來,他自然會是有所求的。

      天玄山掌教搖搖頭,“用不著了,我沒有要保全的人,你要做的事情,看起來和我一般,如果有人能做成我想做的事情,想來我會很樂意見到的,東西給了你,不過你能不能活著出去,卻不好說。”

      顧泯皺了皺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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