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身邊,正是臨街的住戶。
那屋里有人,但早已經知曉那邊有一場大戰,早就戰戰兢兢的躲了起來,哪里還敢來看熱鬧,此刻聽到有人敲門,更是嚇得六魂無主,只是死死的捂住耳朵,大概是聽不到,就不存在吧。
那家人本以為敲門的那位在知曉無人應答之后便會罷休,卻沒曾想到,他一直堅持敲門,足足一刻鐘,都沒停歇。
那家人當家的男人這才咬了咬牙,讓自己的道侶和兒子藏好,這才緩慢的走向門邊,緩慢打開那木門。
眼見在門前的是個生得很好看的年輕人,那男人才松了口氣,但依舊不敢埋怨,只是壓低聲音問道:“道友深夜敲門,是為了什么?”
年輕人問道:“打聽點事情。”
那個男人嘴角一抽,心想這是哪里來的家伙,哪里有大半夜敲門的,而且沒看到那邊長街上正有修行者交手嗎?
只是在他想要開口的同時,一袋祀云錢已經遞到了他手中。
那年輕人歉意道:“深夜打擾,抱歉了。”
那個男人接過錢袋子,發現分量不輕,心情好轉不少,一思量,心想這位肯定是別的道州過來的修行者,說不定出自什么大仙山,要是這樣,他就更是不敢怠慢了。
“道友客氣了,有什么要打聽的,問就是了,在下在這長樂城已經居住十余年了,大大小小的事情,大概都知道一些。”
年輕人點頭道:“找兩個人,是一對夫婦,男人生的一般,女子好看一些,我這里有畫像,你看看。”
年輕人拿出兩張畫像,那個男人看了一眼,便說道:“在分界那邊,他們兩買了一座宅院,也是低價入手的,當時就有人覺得他們兩人不凡,現在一看是道友的朋友?”
年輕人點頭。
那男人笑道:“那就對了,道友的朋友,自然不是一般人。”
年輕人道謝,很快又開口問道:“那邊有人交手,是樂都山和長嶺宗的人開始爭奪這座城的所有權了?”
入城之前,年輕人其實就知曉了城中如今的局面如何,也特意去了解了兩座宗門平日的作風。
那男人嘆了口氣,“的確如此,兩方共同管轄這座城已經很久了,不過隨著樂都山那位太上長老壽元將近,這邊長嶺宗便起了要將對方打殺的想法,這些天早就是人心惶惶了,今晚或許只是兩方試探,應該還得一陣子才能結束這場爭斗的。”
年輕人點頭,隨即問道:“入城之前,我也聽過不少風聞,你們這些久居在城中的修行者,定然深知兩方情況,可否告訴在下雙方風評如何?”
那男人毫不猶豫的說道:“自然是樂都山更好,他們治下的東城,從來可沒有過什么苛捐雜稅,而且從來不欺辱我們這等境界低微的修行者,西城那邊我聽說,長嶺宗動不動便要他們上交祀云錢,一年有好幾種說法,反正都是想辦法榨干你口袋里的錢,現在長嶺宗占了優勢,看著要不了多久肯定會一統長樂城,到時候我們這些人,肯定是要走的,不過天地之大,想要再找一個如同長樂城這樣的容身之所,真是不容易了。”
年輕人再度道謝,然后轉身朝著那邊走去。
那男人收了一袋子祀云錢,良心有些過意不去,便扯著嗓子喊了一聲,“道友,那邊挺危險的,別過去。”
但這嗓子一吼出來,其實那男人就后悔了,早知道就不說這些了,要是給自己惹來災禍,真麻煩。
不過那個年輕人只是招手,仍舊朝著那邊走去。
幾步路,便來到了戰場那邊。
那位樂都山的太上長老身前倒了一地尸體,但他自己也是口吐鮮血,幾乎都要站不穩了。
那剩下的修行者面面相覷,臉色有些難看,之前出門前,他們的宗主可是說過,今夜不是什么搏命的勾當,一動起手來,那個老東西就要死在這里,可現在這么久了,那老東西看著是無以為繼了,但他們一沖上去,肯定是又要被那老東西帶走不少人命的。
這讓他們此刻,有些進退為難。
就在這個時候,眾人的視線里,有個年輕人突然出現,讓他們驀然一驚。
那年輕人走到老人身側,開口問道:“是樂都山的那位太上長老?”
老人悚然一驚,他怎么說也是一位風亭強者,雖然此刻遭受重創,但不應該發現不了身側這個年輕人,可對方說話的時候,怎么就已經到自己身側了?
老人只覺得是遇到高人了。
他平靜道:“老夫便是,道友有何指教。”
年輕人掏出一顆丹藥,遞給老人,笑道:“前輩吃了這顆丹藥穩住傷勢再說,后面的事情,等會兒再說。”
說完這句話,年輕人看著那前面的修行者說道:“能否給我個面子,今晚的事情,暫且停手?”
那些修行者面面相覷,沒有人說些什么,停
手在他們看來,自然是不可能的,好不容易要將這個老東西打殺了,已經付出那么多代價了,此刻停手?
只是那個突然出現的年輕人,讓他們摸不出跟腳。
“道友是何方神圣?途經此地還是如何?莫要打擾我們和樂都山之間的私事,事后長嶺宗必有重禮相送。”
人群散開,那個瘦削男人出現,看著眼前那個年輕人,和顏悅色的說道:“本來這也不關道友的事情,道友何必來趟這渾水?”
年輕人笑著搖頭,“事情如何,以后再說,但今晚我不想看到有人再死去,也希望道友給我這個面子。”
說著話,一道劍光突然在夜幕里出現,轟然落在那邊眾人身前,一條足足數丈的溝壑出現。
劍氣未散,凌厲無比。
那瘦削男人臉色難看,光是這一劍,他都沒有看到是怎么出現的,之前要落在他的身上,他自然而然也躲不過去。
“原來道友是位劍君。”
瘦削男人臉色難看,同境之中,劍修最難招惹,更何況這位還是這么年輕的劍君,這意味著什么?當然是意味著他身后百分之百會有一位劍仙在。
這樣的人物,已經不是他們可以輕易招惹的了,瘦削男人當機立斷,拱手道:“今夜看在道友的面子上,就不再動手了,希望道友也能到長嶺宗一敘,長嶺宗隨時恭候道友大駕光臨!”
說完這句話,那對面的修行者沉默退去,沒有半點猶豫。
年輕人這才轉過身,看著老人還拿著那顆丹藥,笑道:“前輩盡管吃便是,我若是要害前輩,一劍足矣。”
老人略一思索,便吃下這顆丹藥,等到藥力徹底在他體內散開,老人才抱拳感激道:“多謝道友相助,只是不知曉因何而出手?”
顧泯笑道:“入城之前,多聽樂都山的善名,入城之后,又特意找人一問,果然如此,既然樂都山是如此宗門,就不該被那長嶺宗滅門。”
老人一怔,萬萬沒想到眼前這位年輕劍修,竟然是因為這個出手。
他自然也能明白眼前的年輕劍修并非是南臨道州人物。
“道友定然是出自某座大仙山,想來也只有那些大仙山才能有道友這樣的弟子。”
老人嘆氣道:“我原本也是壽元無多,又遭逢暗算,若非道友出手,此刻只怕已經死了。”
年輕人聽聞這話,又拿出一枚丹藥,笑道:“此枚丹藥,可保前輩十年無憂,送給前輩。”
老人連連擺手,“這東西如此貴重,如何使得?”
年輕人搖頭道:“前輩覺得貴重,在我看來,能為前輩續命十年,很值得。”
年輕人不由分說的將丹藥遞給老人,老人最后也只能收下。
收下之后,老人邀請年輕人去樂都山作客。
年輕人想了想,倒也沒有拒絕。
一來是因為此刻天色已晚,他要是去找尋他的朋友,大概也沒這個道理,第二個還是他也想看看這樂都山的修行者,到底是怎么個樣子。
樂都山本來宗門所在并不在長樂城里,而是在長樂城外的樂都山上,只是如今這城內局勢越發復雜,他們才將弟子都調到了長樂城中。
就在東邊的那座大宅院里。
老人服下那顆丹藥之后,果然感覺那種老邁的感覺減緩不少,再度對年輕人道謝,兩人來到那座庭院前,樂都山的修行者幾乎都是憂心忡忡,在看到年輕人之后,還是很有禮數。
兩人來到大堂里坐下,老人開口詢問道:“道友此刻來到長樂城里,是為了什么?若是無礙便可說出來,我樂都山能幫忙的,一定幫忙。”
長樂城如今局面膠著,一般修行者肯定不敢踏足,但這個年輕人既然年紀輕輕便是一位劍君了,老人自然也不會杞人憂天。
年輕人說明來意。
老人一怔,隨即苦笑道:“道友所說的那對夫婦,我今日才讓小孫女去拜訪過,想要請他們出山,不過仍舊是被拒絕了,想不到竟然是道友的朋友。”
年輕人微笑道:“畢竟不是誰都像我這般喜歡多管閑事的。”
老人聽著這說法,絲毫不生氣,甚至點頭笑道:“的確如此,這世上修行者,哪個不是想著為自己,想要為一個陌生人出頭,不容易。”
年輕人聽著這種話,越發肯定這樂都山和外面流傳的一模一樣了,畢竟這位太上長老都這么說了,門下弟子,也差不了哪里去。
“不過世上總有些好人,我就聽說那天驕榜上的御風道友,雖說極為天才,但對人十分溫和,不會仰著腦袋。”
年輕人笑瞇瞇的,仿佛對這樣的說法深信不疑。
老人臉色不自然,“像是祀山這樣的宗門,距離我們太遠,實在是一點消息都不清楚。”
這個距離,可不單單是說長樂城到祀山的距離。
年輕人點頭,說明白的。
很快他便開口詢問有沒有酒,說是肚子里的酒蟲犯了。
老人笑著點頭,很快便讓人搬來好些酒水。
他看向這個年輕人的眼睛里,更多了幾分欣賞,見面喝酒不喝茶,足以說明眼前這個年輕人,豪爽更多,至于城府,也不能說沒有。
和老人一起喝酒,倒也是別有一番滋味。
年輕人忽然說道:“我在靈州有一座小宗門,家里的老人過分,將掌教之位扔給了我,山上一窮二白的,這就想著找幾個朋友回去壯壯聲勢,碰巧我這幾個朋友都是低調的人,我一番打聽,才打聽到他們兩人到了長樂城,馬不停蹄的過來,就是想把他們兩人拉回去的。”
這算是解答了為什么要來這個地方的具體緣由。
老人笑道:“道友年紀輕輕便能坐上掌教之位,真是前途不可限量!”
話雖然這么說,但聽到顧泯這么一說,老人也算明白了,眼前這個年輕人,估摸著和什么大仙山,沒聯系了,至多是山中有那么一個兩個千秋境坐鎮的中等宗門,但不管如何,也比樂都山更好了。
不過他并未多想,不管如何,都是他招惹不起的存在。
“老祖宗!”
就在這個時候,門口忽然急匆匆闖入一道身影,正是許錄。
身后一道人影追到大門前,沒有進來,而是選擇在門前跪下。
許錄滿臉淚水,她醒來之后便聽說老人遭人伏擊,這便不依不饒的偏要回來看看,那個守衛根本攔不住,也就只能跟著過來了。
“老祖宗,不要趕我走了,我在樂都山長大,生死我都要和樂都山一起!”
許錄眼睛里滿是堅定的神情。
老人嘆了口氣,說了聲好孩子,轉而說道:“要不是這位道友出手,老祖宗我可就真死在那邊了。”
許錄轉過身來,當即便跪下,朝著年輕人磕頭。
年輕人放下酒碗,只是看了許錄一眼,她便不受控制的站了起來。
“我一直覺得所謂男兒膝下有黃金這句話不太準確,女子怎么膝下就一文不值了?隨便磕頭,我可不喜歡。”
年輕人笑道:“真覺得過意不去,那等天亮了,帶我去尋我那朋友,便算是兩清了。”
許錄有些茫然,老人開口說了些她不知道的事情。
許錄點頭道:“但憑恩人吩咐。”
年輕人笑而不語。
這一夜,整座庭院里的樂都山弟子,都沒人敢放松警惕,生怕被長嶺宗那邊的修行者再來個梅開二度。
那個年輕人其實到了后半夜就沒有喝酒了,打坐修行半夜,早上神清氣爽,看了一眼為他護法半夜的老人,又看了一眼早就等在門口的許錄。
年輕人說道:“前輩放心,有我在,這位姑娘怎么樣離開,就會怎么樣回來。”
老人笑著擺手,“這倒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今日樂都山準備了宴席,希望道友能賞光,若是能和道友的兩位朋友一起過來,更是歡迎。”
年輕人點頭,應下此事。
和年輕女子許錄一起離開樂都山大院,朝著那南北一線所在的庭院而去,一路上,許錄欲又止。
年輕人笑道:“是想求我幫忙,但又怕這話說出來惹人討厭,連剛有的情誼都沒了?”
許錄瞪大眼睛,沒想到這個生得好看的年輕人還能一眼看透自己的想法。
年輕人說道:“樂都山暫時無事,至少在我離開長樂城之前,不會有任何事情,所以這樁事,你可以先好好想想要怎么說,怎么才能打動我,都多想想,免得著急說出來,就一切都壞了。”
許錄和年輕人并肩而行,聽著這些話,她輕聲道:“怎么公子看起來好像是活過好些年了一般。”
年輕人拆穿道:“想說我城府深沉就直說,這么委婉做什么?”
許錄笑了笑,輕聲說道:“不還是擔心公子動怒?”
年輕人嘆了口氣,“我要是因為你這一兩句話就動怒,也就不會在昨夜一見面就送你那位老祖宗一顆珍惜丹藥了,那東西可保他十年無憂。”
許錄一怔,隨即又要在這里下跪,這樁事情,她沒聽說。
年輕人搖頭道:“別跪,我這個人以前被人跪多了,這會兒還覺得煩。”
許錄有些茫然,不知道這個年輕人的身份到底如何,還會被人跪煩?
年輕人也懶得去說什么,只是在臨近那座庭院的時候,才自顧自笑道:“好久不見,不知道朋友是不是從兩個變成了三個。”
許錄也是個聰明人,很快說道:“那兩位道友,并無子嗣。”
年輕人聽著這話,笑了起來,“那就不如我了。”
不知道為什么,許錄聽到這話,突然有些難過。
年輕人來到門前,敲門。
里面很快響起了一道不耐煩的聲音,“怎么又來了,煩不煩?!”
年輕人不說話,只是再敲門。
然后他就聽到有人罵罵咧咧走來。
沒要多久,那人推開門。
看到眼前這年輕人,那男人明顯有些失神。
年輕人笑瞇瞇道:“梁大劍仙,一別多年,可還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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