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天驕榜第一的顧泯,首當其沖,被劃在了名額之中,柢山御風以及蘇遮云,兩人也是如此。
天驕榜前三,在一場大戰中同時出現在戰場上,本來就是罕見,如今看起來第一次同時出現,然后便同時殞命,估摸著也就是這一次了。
三人之后,玄空入選。
紫金寺玄空,雖然大大咧咧,到底也是個了不起的天才。
紫云洞梁溟這次其實也來了戰場,不過卻沒有走上過幾次戰場,但如今既然沒有離開,也是被直接按在了上面。
天都觀歲贏作為天驕榜第六人,自然也沒能逃得了。
等到眾人想到了這一點,便實在是有些驚訝,原來在前三之后,早就來了不少天驕,這下可好,天驕榜從第一到第六,沒有一個人逃得了。
只是在第六之后,有好些天驕,都沒踏足此地。
一下子便到了第十五名,浮夢山的洛瑤。
這位洛仙子的名字出現在名單上,是頓時讓不少修行者都淚目了。
那可是他們心中的仙子,可如今,已經走上這條路的他們,大概率是無法離開了。
有了洛瑤,這份名單上便有了七人。
之后三人,藏云劍宗有一位劍修,在天驕榜上排名極其靠后,名為羊杜,另外一人,是爛柯山的修行者,是個女子,面容普通,境界比起來前面這幾位,差的太遠,名為君霧。
最后一人,是個散修。
徐月逢。
其實這位的境界并不差,在天驕榜上的戰功,也是僅次于顧泯和御風的第三人,但在天驕榜排名極為靠后。
畢竟是第一次登榜,又是個散修。
不過還是被選中了。
這十人之中,前面六人,在天驕榜上也是前列,后面一些,稍微差一些,但總歸全部都是天驕榜上的天才。
說是最后湊出這樣的陣容,倒也說得過去。
但不管是誰都知曉,這一次上戰場,定然是兇險萬分的。
可既然云端的法旨已經定下,那么這場大戰,便成了世間都看著的事情了。
大戰定在百日之后,或許是覺得這些年輕人注定會死在戰場上,幾個老家伙商議之后,決定在這百日內,十個年輕人,可以破例返回崖城,但是卻不能回到那片人間。
得知這個消息的顧泯,正在畫另外一幅畫像,這一次,就是柳邑了。
來送信的浮夢山弟子有些傷心的說道:“本來就是胡鬧,真不知道那些大人物是怎么想的,像是柳師兄這樣的人,肯定不該去送死的啊,顧師兄你應該成為更了不起的人啊!”
顧泯打斷這個浮夢山弟子的話語,打趣道:“你這么說起來,是覺得我肯定要死在那邊?”
那個浮夢山弟子一怔,隨即有些尷尬的說道:“我也是聽別的師兄說的,不過我想著,柳師兄這么厲害的人,肯定是不會死在那邊的。”
顧泯點了點頭,然后又笑道:“不好說,但我覺得我怎么都不該就這么死了才對。”
那個浮夢山弟子連連點頭,像是小雞啄米一般。
顧泯揮揮手,倒也沒多說什么。
既然知曉了這件事,他也就不在這里呆著了。
之后百天,他要在崖城度過。
那浮夢山弟子要轉身離去的當口,顧泯忽然說道:“幫我問問你們洛師姐,我馬上要返回崖城,她要不要一起。”
那浮夢山弟子點頭,很快離去,又很快歸來,然后有些為難的說道:“洛師姐說了,柳師兄一個人去便好,她這百日她要閉關修行,不亂走。”
雖然早知道大概會是這個答案,顧泯也還是有些無奈。
向那個弟子表示感謝之后,顧泯返回房間,收起那張還沒有畫完的畫卷,然后去向青槐告別。
后者只是嗯了一聲,表示知曉了。
這位當年妖土大妖的閨女,可不在意這些事情。
顧泯倒也沒多想什么,
去給對面的蘇遮云說了這件事,后者卻是破天荒的提出同行。
顧泯想了想,還是答應下來。
顧泯問道:“你兄長呢?”
蘇遮云搖頭道:“他在什么地方都一樣,從來不在意。”
顧泯原本是準備去和他告別的,想了想,百日之后,要不了多久,就要再度并肩而戰,也就算了。
最后他和蘇遮云一起,踏上了返回崖城的通道。
……
……
返回崖城,倒也迅速。
那一座雄城,囊括之大,不亞于半座道州。
看著眼前的山清水秀,顧泯深深吸了口氣,在戰場上,入目之處,除去肅殺之外還是肅殺,雖說在那邊待著的日子并不長久,但是對于來說,也是極不習慣的。
返回崖城,感覺頗好。
蘇遮云就在他身側,這個女子神情一向是淡然的,即便看到顧泯這般,也當作沒有看到。
不過她還是有些好奇的問道:“很喜歡這里?”
顧泯搖頭,“不怎么喜歡,但這個地方,怎么也會比戰場上好。”
蘇遮云點頭道:“倒也是。”
不過很快她就搖頭道:“我原本以為像是你這樣的人,應該全然不在意外界的東西,不過現在看來,你們從那邊而來的修行者,的確和我們有很多不同的地方。”
對于這種說法,顧泯一笑置之。
他只是想著,這些仙山弟子一直在山上修行,所見所聞,全部都是山上風景,當然和他不一樣。
在走上山頂之前,顧泯可是在山下走來走去很多年。
兩人一路閑聊,不過都是顧泯說得多,蘇遮云聽得多,說得少。
突然間,蘇遮云問道:“這十人之戰,你是怎么看的?”
顧泯笑道:“不太清楚,這十人的水準到底如何,如果人人都如同軒轅一般,估摸著除去我和你們兄妹兩人之外,其余人都要吃癟。”
蘇遮云說道:“那到了戰場上,我們三人的壓力很大,說不定我們都要死在戰場上。”
顧泯點頭道:“我知道,而且我也想過,說不定是那幾個老家伙因為想弄死我,才安排了這樣的事情,你們幾個人,大概是會因我而死?”
蘇遮云挑眉,這一點他倒是也想過,如果真是這樣,為了讓顧泯去死,那些強者竟然不惜賠上另外幾個天才的性命。
那么這個世界,估摸著是真的是爛到了骨子里。
顧泯知道蘇遮云的想法,微笑道:“不妨往好的方面去想想,說不定是那些強者明白了讓你們生活在溫和的環境下沒有好處,所以決定讓你們都去試試這樣的局面?”
蘇遮云淡然道:“你覺得我像白癡嗎?”
顧泯笑而不語。
事情嘛,總有從好的方面和從壞的方面去想嘛。
蘇遮云說道:“但你好像一點都不擔心?”
顧泯想了想,然后才向蘇遮云吐露了心里的想法,“他們想要我死,我已經很清楚了,但是絕對不敢大張旗鼓的殺我,要不然云端的強者出手,不也能殺晚云真人?至于殺我,不更簡單?”
“既然他們有無法堂而皇之殺我的理由,就只能做一些看似合理的決定來殺我,既然如此,這樣的決定,一定不會太離譜,既然不會太離譜,我為什么不能活下來?”
只要有生機,即便是被壓在石頭下面的嫩芽也會頂翻大石頭,來看看這個人間。
顧泯說道:“我漸漸明白了,我來之前,我的兩位祖宗,在這邊做的事情了。”
蘇遮云說道:“所以你很贊同,而且要做類似的事情。”
顧泯笑道:“為什么不?”
蘇遮云看向顧泯的眼睛里有許多復雜的情緒,她沒想到,顧泯說話的時候,竟然沒有任何深思熟慮,仿佛是理所當然的一般。
顧泯笑道:“人這一生,大多數都在為了自己,但總會有些人,會在為自己之外,再做些事情。”
“比如?”
蘇遮云看向顧泯。
顧泯沒說話。
有些事情,還沒開始做,說出來其實沒啥意思。
兩個人復歸沉默,繼續趕路。
沒要多久,兩人便路過一處景色不凡之處,是天上河。
之前大戰之前,在這里修行的修行者頗多,但隨著那些修行者離開這里,去到戰場上之后,這里的修行者便只有寥寥了。
都是有各種理由得以在這崖城里生活修行的修行者。
顧泯說道:“像是這樣的地方,你肯定沒有去坐過,要不這會兒,去看看?”
蘇遮云說道:“你陪我一起去。”
顧泯想了想,但還是沒有拒絕,兩人來到天上河那邊,但蘇遮云只是看了一眼,便轉頭了,她對這里不太感興趣。
顧泯也有些無奈,但除去陪著離去,也沒別的想法。
蘇遮云這樣的女子,顧泯是第一次遇上,也沒什么辦法,直來直去的,好似不僅女子應該上心的東西不上心之外,也對修行沒啥興趣。
至少不會每時每刻都想著修行。
這也是天賦好,所以注定不用那么苦。
這像極了當初的蘇宿,不過蘇宿比起來蘇遮云,就要差不少了。
兩人離開天上河那邊,很快便到了武圣廟那邊,顧泯看著那一片云霧。
之前有人說,那武圣的棺槨就在這里。
蘇遮云開口說道:“那棺槨里沒有武圣的尸體。”
作為祀山弟子,她知曉的東西,遠遠要比顧泯多得多。
顧泯哦了一聲,隨口問道:“那武圣的尸體在什么地方?”
蘇遮云搖頭道:“不知道,但當初尸體是他自己選擇下葬之處的,就連云端的那幾個強者,都不知曉。”
武圣當年殞命,殞命之地都已經變成了一片詭異之地,而在死后,他的殘魂,其實還帶著自己的尸體去找尋了一處下葬之地,不過這地方在什么地方,注定沒有人知曉。
顧泯嗯了一聲,對于這邊的很多事情,他還是有不少東西是不清楚的。
兩人最后走了許久的路,足足花了十日光景在趕路途中,蘇遮云有些疑惑道:“總共百日光景,你也愿意花費十日功夫在趕路上?”
她問的是顧泯為什么不御劍。
要是御劍的話,大概要快不少。
顧泯滿不在乎的說道:“又不是說非要在什么地方待上一百天,到處走走也是好事,反正都不是家鄉,哪里都一樣。”
蘇遮云更搞不懂眼前這個男人在想什么了。
好在兩人,很快便回到城池里,看到了不少修行者。
顧泯最后臨近小巷之前,蘇遮云和他分別,蘇遮云要在附近找個地方修行,至于顧泯,自然是要去那條小巷。
臨近小巷,顧泯笑容燦爛。
一踏入小巷,小巷里立馬就投來不少目光,那小巷幾人,全部都看向走入小巷的顧泯。
胭脂鋪婦人最先開口,這個婦人一巴掌把手里的瓜子丟在桌子上,罵道:“你這小子總算回來了,知不知道這幾年我是怎么過的?”
顧泯一邊朝著里面走,一邊打趣道:“這也不能怪我,再說您沒我的時候,不也是一樣的過?”
胭脂鋪婦人最開始沒覺得這句話有什么意思,但很快便緩過神來,眉頭皺起,咋的,這小子上了一次戰場,就他娘的變成這樣的男人了?
她一屁股坐回到椅子上,拍了拍一直蹲著剝瓜子的女娃,說道:“你爹回來了,叫爹。”
小姑娘站起來,還真就朝著顧泯喊道:“爹!”
顧泯一怔,隨即想到之前在廟里救下的那個鬼嬰,一晃眼,都這么大了?
顧泯有些無奈,但終究是沒說什么,只是揉了揉小姑娘的腦袋。
然后顧泯朝著那邊酒鋪子喊道:“前輩,有沒有桂云釀,來一壇!”
那賣酒女子沉默不,只是很快便提著一壇酒出來,然后她身邊鋪子里的幾人,都提著凳子走出來,很快,就在小巷里一字排開。
就連書攤鋪子的老攤主,也都走了出來。
謝寶山拍了拍顧泯的肩膀,笑呵呵說道:“爺們,沒丟人,殺了這么好些人,真是了不起!”
胭脂鋪婦人埋怨道:“我在十日之前就聽說你們這幾個娃娃能返回崖城,就知道你想著要來,可怎么這會兒才回來,耽誤了整整十天?”
顧泯理直氣壯,“趕路也要時間不是?”
胭脂鋪婦人冷笑一聲,“估摸著你就是跟哪個狐貍精廝混去了!”
顧泯不說話,這是欲加之罪!
老攤主開口說道:“這都是小事,這小子能回來看看我們這幫老家伙,是將我們當長輩了,就沖著這點,回來晚一些,不算事兒。”
胭脂鋪婦人埋怨道:“老家伙,老娘可不老,別胡說。”
老攤主沒理會他,只是看著顧泯,開口說道:“有什么我們這幾個老家伙能幫忙的,盡管說。”
顧泯搖搖頭,“沒什么,就是那個地方待著太悶,我想換個地方待一待,不過要不了多久,就得再去一趟,當然了,回來也會看看你們的。”
說到這里,幾人都沉默了。
誰都知道,百日之后,有一場苦戰在等著眼前的年輕人。
或許還不是苦戰,而是死戰。
顧泯看視線在眾人身上掃過,知道他們在擔心什么。
顧泯樂呵呵的說道:“其實沒什么大不了,之前那所謂的天才,我不也殺過,我還不信了,這會兒難道我就非要死在那上面不可?”
胭脂鋪婦人噗呲一下笑出聲,“瞧把你能的。”
謝寶山也開口道:“終究一切都需要小心,不可掉以輕心。”
賣酒女子沉默了一會兒,也說道:“別死。”
老攤主呵呵笑道:“其實也不見得是非死不可,再說了,你經歷的死局也不少了。”
等到眾人說完,顧泯也是點頭。
不過很快,顧泯還是嘆了口氣,“說起來,我也挺怕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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