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寧離開竹樓后,在后山那片山林里找到了周州。
周州正躺在一張石床上,津津有味的看著一冊畫卷。
宋寧笑瞇瞇的湊過頭去,問道:“在看什么?”
周州猛然抬頭,看向自家師兄,然后放下畫卷,笑道:“郢都那邊的書畫坊子出了畫卷,收錄了這千年以來的所有劍仙,另外的副卷,則是收錄了當代尚未踏足金闕的劍修。”
這冊畫卷一經發行,僅僅一日,在郢都便被人買賣一空,如今更是有價難求,周州這一卷還是郁朝他老爹好不容易才求來的。
郁朝拿到之后,直接就送給了周州。
要報答周州對他的悉心指導劍道恩情。
宋寧伸手,“給我看看。”
周州斷然拒絕,“畫卷和媳婦兒,概不外借。”
宋寧氣笑了,“你這小子有媳婦兒嗎?”
周州嘿嘿一笑,現在沒有,不代表以后沒有不是?
最后周州還是將畫卷拿出來了,不過就只是讓宋寧在這里看,宋寧倒也不挑,很快便翻看起來。
一冊畫卷,分為主副兩錄。
主錄里全部是劍仙,有人物畫像,也有詳細的人物生平,但凡這種東西,一旦推出,自然而然便都要面臨著一個排名的問題,不過據說這一次,上面的排名,倒也沒有太多人有異議。
打開這畫卷,在榜首的,是千年之前幫助大寧王朝一統世間的柢山掌教,而后第二位和第三位,也是柢山劍修,晚云真人和如今已經離去的大楚皇帝顧泯。
而后林立,劍仙繁多,女子劍仙和梁拾遺,劍庭的藍臨真人和梁照,歸劍閣的古道真人和蘇宿,還有劍府的姚劍仙,都在上面,只是名次不一。
可以說這一冊畫卷是真的將這千年之間的所有劍仙,都收錄其中了。
宋寧很快翻完,然后去看那副卷。
相比較那些已經成名的劍仙,當代的這些劍修,才更讓人愿意多看幾眼。
這其中的名字,繁星境的劍修在最前面,而后境界只會越來越低,不過像是周州宋寧葛有魚郁朝簡暮之類柢山劍修,足足有數十人都在上面。
是現如今所有劍宗里,當之無愧的第一。
柢山歷經千年,從最開始的輝煌,到后來的衰敗,再到現在的輝煌,如同一場大夢,讓人很難相信。
宋寧合上畫卷,感慨道:“我們這些做晚輩的,要珍惜前人的努力,尤其是小師叔,他在那么艱難的情況下,將柢山重新帶到如今這地步,我們要珍惜,不要讓小師叔的努力白費。”
周州點頭,他接過畫卷,翻開看到上面的小師叔畫卷,一向心大的周州嘆氣道:“有些想小師叔了。”
宋寧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今晚吃火鍋。”
周州張了張口,很快點頭。
他跳起來,去尋食材。
……
……
月色皎潔,山腰小院,熱氣騰騰。
一張大桌,足以坐下十幾人。
正中間的一口銅鍋,鮮紅湯汁在里面翻騰,花椒和辣椒不斷浮沉。
郁朝和簡暮坐在一側,不過兩人中間,還留了一人寬,這主要是簡暮一貫的習慣,吃火鍋的時候,身邊人貼得近了,她吃著不得勁。
周州坐在師兄宋寧對面,看著那口銅鍋,周州在想要不要以后去開個火鍋店,店名他都想好了,就叫周師兄火鍋。
劉晚獨坐一方,神情淡然。
今晚到這里的,也就是這幾人了,不是他們幾人和柢山其他弟子有什么不同,只是本來喜歡吃火鍋的柢山弟子就不多,愿意和宋寧這位掌教師兄待在一起的,也少,畢竟是掌教,他們總覺得有些壓力。
所以說來說去,也就這幾人,最多再加上一個葛有魚,不過如今葛有魚下山游歷世間,不曾歸來。
在劍道上修行,葛有魚最為刻苦。
宋寧坐在左側,讓出了主位,這位柢山掌教,也是這一代的大師兄,本來就該坐在主位,但這會兒只是坐在左側,因為主位擺了一副碗筷,明顯是給人留著的。
周州看著這一幕,臉色有些難看,“師兄,要是讓小師叔知道,我們當他死了,他會不會把我們一人一劍都給宰了?”
宋寧啞然失笑,“這哪里是當小師叔死了,那是希望小師叔和我們一起吃火鍋,雖說他來不了,我們就當小師叔來了……”
這話越說越不對勁,宋寧突然正色道:“你們不管是誰以后離開這里,去到彼岸,要是見到了小師叔,都不能提及今日的事情!”
他這話著重是對周州說的,主要是周州,既有這個能耐離
開這里,也是心最大的一個,也只有他敢在小師叔面前亂說一通了。
郁朝上山的時間短,和那位已經離去的小師叔沒太多相處的時間,至是每次回到郢都,他那位做官的老爹,喝了幾口酒,提及他的小師叔,也就是大楚皇帝,便會老淚縱橫,說是沒有他,何以得見南楚一統世間?
郁朝給自己身側的簡暮任勞任怨的燙著食材,要是慢了或是食材燙的太老,那簡暮就會瞪他一眼,不過還是會就這么吃下去。
郁朝看著那吃的滿嘴都是油的姑娘,心花怒放。
周州看著這一幕,吃下一根鴨腸的他隨口問道:“你們這兩個家伙,什么時候成親,都到這會兒了,還拖著干什么?”
郁朝手一顫,筷子夾著的毛肚,在這個時候,便滾落鍋中,眼看著就要不見,簡暮已經伸出筷子,夾住了那塊毛肚。
“又沒見他爹去我家中提親,周師兄問也白問。”
簡暮頭也不抬,專心對方眼前食物。
周州笑道:“都上山了,這種事情還按著世俗的規矩來?”
宋寧也是說道:“都已經不是凡俗百姓了,這樣的事兒,不該這么在意。”
簡暮抬頭,將嘴里的一塊黃喉咽下去,但馬上又被郁朝塞進去一塊魷魚,她含糊不清的說道:“小師叔……也不是普通人……可還是按著皇室……來的。”
周州一點就透,看向郁朝,眼神里充滿了同情,“你娶媳婦,難嘍。”
簡暮看了那場盛大的親事,想要一場同樣的,可那是一座王朝的皇帝陛下,去娶自己的皇后,別說是她,就是再換人,也沒這個可能再來一場。
換句話說,簡暮想要這個待遇,除非郁朝去謀亂,再建王朝。
宋寧倒是語重心長的對簡暮說道:“倒是不必比較,小師叔好,但小師叔卻不喜歡你,其實形式沒那么重要,簡師妹難道你還能找到一個比郁朝更喜歡你的人,換句話說,除去郁朝,你又會喜歡誰?”
郁朝聽著這話,虎軀一震,看向宋寧的眼里,充滿了感激,實際上,他早就是想娶簡暮過門了。
簡暮皺了皺眉頭,很快說道:“即便如此,我還是想在郢都,像個尋常百姓那般成親。”
宋寧笑道:“難道是沒關系,只要把時間定下來變好了,你們兩家在郢都也算是大戶,成親不含糊的。”
眼見郁朝木在那里,沒有任何反應,周州在桌底下就是一腳。
郁朝這才回過神來,立馬說道:“我馬上去寫信,讓父親給你家下聘禮提親。”
他站起身,有些激動的說道:“不,我親自去,我馬上下山!”
“慌什么,吃了再說。”簡暮白了郁朝一眼,心想這家伙怎么這么沒輕沒重的,吃火鍋的時候,想別的干嘛?
郁朝重新坐下,不過已經激動無比了。
周州有些滿意,然后看向劉晚,“劉師姐,我記著你也沒道侶吧?”
劉晚看了周州,平靜道:“怎么,你也要給我介紹一個?”
周州嘿嘿一笑,“介紹什么,這不有現成的嗎,咱們掌教師兄,可是在自己屋子里藏了師姐你的畫像……”
“周州!”
宋寧怒道:“讓我來看看你這個小子,最近劍道有沒有進步!”
宋寧一只手探出,去提著周州的衣領,拖著他就要離開這座小院。
這一看就是心虛的表現,惹得在場眾人哄堂大笑。
就連劉晚,都在淺淺的笑著。
身為女子,她怎么不知道宋寧的心思,只是宋寧做這個柢山掌教,別的任何事情都做的很好,就是在對待女子上,很像是一截木頭,不知道怎么相處也就罷了,還不知道怎么開口。
他們不知道,就在不遠處的山峰上,洛雪和阿桑,就在這里看著這座小院。
洛雪這次回山,沒有告訴任何人,相當的隱秘。
這兩位柢山輩分最高的師長,只是靜靜的看著。
洛雪感慨道:“想起來小師弟沒上山那些年,整座山,都沒什么人氣,師父一個人過得自在,師姐你又不喜歡說話,讓我到了晚上,只能在這里數星星。”
阿桑點頭,依舊沒多。
洛雪說道:“小師弟上山之后,才有了點生機,可我沒想到,他真的能把柢山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啊!”
阿桑說道:“小師弟一直如此,沒有他做不到的事情。”
洛雪點頭,對此她深信不疑,“師姐,你要是想見小師弟,就去見他,一直等在這里,熬著也難熬。”
阿桑早就已經破開金闕,成為了金闕之上的強者,她要是想要離開這里,前往彼岸,隨時都可以走,實際上若不是現在她放心不下,她也早就離開了。
這座柢山,她答應了小師弟,要幫他看著,那就至少得等到周州他們之中,有一兩個金闕了,才會想離開的事情。
“對了,小師弟的那個小閨女,是真的很好看啊。”
洛雪笑道:“像個瓷娃娃。”
這次下山,她特意去了一趟郢都,給那小姑娘帶了很多好玩的玩意兒,其中便有她用陣法制造的木馬,憑著陣法運轉,就能動。
阿桑點頭,她也去郢都見過那個小姑娘,眉目之間,滿是小師弟的影子,明明柳邑也是天下難得的美人,但好似小師弟的血脈真的要強大很多,完全壓下了柳邑。
不過好在小師弟已經是天下最好看的男子了,因此那小姑娘也會成為天下最美的女子。
洛瑤抬頭看著滿天的星星,思緒繁多。
“真的好想小師弟。”
……
……
天光初現,一輪朝陽東升。
一個身著長袍的女子從崇文樓那邊走出,緩步走向那座皇城,沒多久,便來到了宮門處,皇城守衛,看了一眼那女子長相,便不發一,目送這女子走進皇城。
她緩慢入城,在朱紅宮墻里走得緩慢,但再慢,也在了預定的時間走到了一座宮殿前。
有個小姑娘,在宮門口打著哈欠,早就等著她。
看到女子走到這邊,貴為如今大楚王朝唯一的公主的小姑娘,也是很有可能成為之后大楚王朝女帝的小姑娘認真行禮,“見過先生。”
女子點頭,伸手牽起小姑娘,只是這會兒,便有女官開口道:“白先生,今日是公主的生辰,皇后娘娘囑咐了,希望白先生在午后就將公主殿下帶回來。”
女子不是旁人,自然是那個學問最高的女先生,白粥。
白粥點頭,淡然道:“轉告皇后娘娘,公主會趕上宮里的午膳。”
說完這句話,白粥帶著小姑娘離開這里。
兩個人,一大一小,走在宮墻里,離開皇城,前往郢都旁處。
這位大楚王朝的儲君,每日都是她來授課,但講什么,什么時候講,全然在白粥自己的意愿里。
白粥走得緩慢,小姑娘也不敢走快,只能牽著白粥的手,一步一步的走著。
“昨日教的那些,想來還記得,那上個月教授那篇文章,是否還背得下來?”
白粥淡然開口,聲音平淡。
小姑娘吐了吐舌頭,有些委屈的說道:“不記得了。”
白粥沉默片刻,然后拿出戒尺,但想了想,又作罷了。
“也罷,今日是你的生辰,那就算了,暫且壓到明日。”
白粥聲音平淡,平靜道:“我打你的事情,不要到處去說,要是你那位父皇知曉我動手了,說不定能真把我一巴掌拍死。”
小姑娘日日在白粥身側,自然知曉自家先生是個什么脾性,笑瞇瞇的說道:“要是我能見到父皇,我就說先生脾氣可好了,從來不打人,讓他給先生升官!”
白粥搖頭,她早就已經是內定的太傅人選,以后注定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再升官也無法升了。
“升官何須你父皇,等你長大了,自然就能做了,這座天下是他留給你的,我不過是要將你培養到能有能力接手這座天下罷了。”
白粥伸手,從懷里掏出一對小玉鐲,放到小姑娘的掌心。
小姑娘眼睛放光,她就知道,自家先生,肯定是會記得她的生辰的!
她滿懷歡喜的戴上玉鐲,開口道謝,“謝謝先生!”
白粥搖了搖頭,正要說話,突然便停滯了。
在這條街上的所有行人,也是突然之間停滯,仿佛天地,在這一刻,停止了運轉。
小姑娘見怪不怪,好似這樣的事情,她已經不止見到過一次了。
一個白袍男人,出現在一片漣漪里。
正是寧啟帝。
小姑娘看著出現的寧啟帝,高興喊道:“寧伯伯,你來了啊!”
寧啟帝面帶笑意,走過去抱起這個小姑娘,一臉寵溺,要是讓旁人看到寧啟帝這般,只怕是當場便要驚掉下巴。
畢竟這位千古一帝,可從來不曾對人如此。
“今日你生辰,我是記得的。”
寧啟帝手指一點,一顆通紅的果子出現在他掌心,他遞給小姑娘,笑道:“今日生辰,去什么地方看看?”
小姑娘有些為難道:“可是母后讓我正午回宮呢。”
“無妨,跟我在一起,去什么地方都來得及,不耽誤吃午膳。”
小姑娘眼睛放光,“寧伯伯,真的是去什么地方都可以嗎?”
寧啟帝點頭,淡然無比。
小姑娘忽然抬頭,“寧伯伯,今天我生辰,你給沒給我帶禮物?”
寧啟帝笑道:“連這座天下都是你的,你還想要什么?”
小姑娘看著寧啟帝,皺起眉頭,“但是我真的還有想要的啊。”
寧啟帝故作驚訝道:“那說說,你想要的,我都給送給你,即便是天上的星星,也可以。”
小姑娘搖頭,“我不要天上的星星,我就想看看父皇,能不能讓我看看他,我還沒有看過他呢。”
她從小就聽好多人提及自己的父皇,看過無數畫像,知道她的父皇是個很了不起的人,但就是沒有親眼看過呢。
寧啟帝故作驚訝道:“真的要看?”
小姑娘重重點頭!
寧啟帝笑道:“倒也不是什么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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