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座郢都城都殘破不堪,許多百姓都擔心他們的那位年輕的皇帝陛下,因此在如今的夜晚,并無那些平日里街角會出現的小販夜宵。
有些安靜。
不過許多宅子前,都掛起一盞燈籠,有燈火點點。
南楚傳承下來的習俗不多,燈籠在那些習俗里,占有很高的地位,為未歸家之人祈福,人們便會掛起燈籠,等著那人歸來,如今全城都掛起燈籠,自然是期盼安然無恙的歸來。
在點點燈火里,柳邑在遠處靜靜站立,像是等了一個人許久,但始終沒有什么怨,就這么站著,就是等著。
如今的她,早就是大楚的皇后,是該母儀天下的女子
但顧泯知道,她或許從來都不會想起這件事,她的眼里只有自己,也只是把自己當做他的妻子。
柳邑其實是個很純粹的人。
以前顧泯不覺得,后來才明白,其實這樣的女子,很難得。
顧泯站在原地,然后笑道:“我說了,我去去就回來。”
柳邑沒說話,只是看著顧泯,那雙眼睛看著看著,就已經紅了,眼淚在眼眶里打轉轉,那雙大眼睛已經滿是水霧。
女子最讓人憐惜的時候,其實不是哭得梨花帶雨的時候,而是在這之前,似乎要哭,卻又沒有哭出來的時候。
何況是柳邑這樣的美人,誰看到了不會覺得心疼?
顧泯嘆了口氣,伸出手,想要去替她擦去眼淚,但放在她眼角的時候,又顫抖得厲害,倒不是害怕了什么,只是的確自己如今身體狀態,本來就不太好,又有些情緒波動。
柳邑按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臉頰上,輕聲道:“我好怕。”
怕什么,自然是怕你死了,怕你回不來。
顧泯則是搖頭道:“別怕。”
說完這句話,他便牽起這個女子的手,緩慢的走在已經殘破的郢都城里,長街小巷,在夜色里,并沒多少人,有些地方已經被毀去,一般人幾乎很難前行,但這難不住這位年輕皇帝。
來到相對完整的一片鬧市里,路過一座院子的時候,那家的主人正好推門而出,端著一盆水。
在門前看到這對男女之后,那個中年男人一把將手中的水盆丟開,很快便跪了下來。
“草民叩見陛下,皇后娘娘!”
那個中年男人很激動,更多的則是興奮。
顧泯招手,說了句平身,不過就這么一會兒功夫,這街上聞風而來的郢都城百姓,就將顧泯都圍住了,要不是顧泯說了不用跪,只怕這會兒便該是一堆人跪拜他的局面了。
郢都的百姓們遠要比其他的百姓民風開放得多,眼見顧泯那般和顏悅色,提心吊膽擔心了一天的百姓們,懸著的心放下去之后,很快便有歡聲笑語傳來。
“陛下,我家的宅子都被毀了,工部的大人來勘驗的時候,可別忘了給我家修個新豬圈。”
“陛下,我家的宅子可不小的,那前院的半拉地方,雖然不在房契上,但的確是我家的宅子啊!”
“陛下……”
“陛下,皇后娘娘,啥時候準備要個皇子呀,咱們大楚的血脈可不能斷啊!”
一片夜色里,原本寂靜的郢都被人打破,人們七嘴八舌的說著話,顧泯也笑著搭話,不過他一如既往的拉著柳邑的手。
這位年輕的皇帝陛下和年輕的皇后娘娘,就在郢都城里和那些平日里根本無法見到他們的
百姓們說著話,這場景,這么多朝代王朝,這么多皇帝,只怕沒有哪一個皇帝真正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可顧泯,哪里是個普通的皇帝?
這樣的場景,一直持續到后半夜,百姓們都乏了,這才漸漸散去,最后所有人都走了,就只剩下顧泯和柳邑兩個人走在長街上。
顧泯說道:“這樣的他們,又怎么不想守護呢?”
柳邑點點頭,之前那些百姓一口一個皇后娘娘,她沒有感受到敬畏,只有喜愛和尊重。
這種感覺,是以前從來都沒有感受到的,讓她覺得很舒服。
很熟悉。
有時候,歸屬感就是這么產生的,天底下的關系,或許就是這樣,就會有開始。
“我以后和你一起守護。”
柳邑開口,“即便你離開之后,我也會守在這里。”
顧泯點頭,“好。”
這是柳邑的承諾,對于顧泯來說,其實心里是有些不自然的,但是有些事情不得不去做,所以也只能如此了。
能夠理解自己的女子,終究是好的。
顧泯忽然說道:“一定要活下來,活很久很久才行。”
修行路上,親友慢慢離去的痛苦,實在是很不好受。
修行者畢竟不能絕情斷性。
柳邑說道:“我會一直陪著你,就像是我們才見面的時候那樣。”
顧泯笑了笑,不再說話。
……
……
離開了郢都長街,回到郢都皇城,這里也是殘破不堪。
這里早就被兩人大戰毀去了。
但還是有些宮殿保存的完好,而且早就被收拾出來,可以作為顧泯的寢宮。
朝著寢宮走去的時候,柳邑的臉突然紅了。
看著遠處那座掛著紅燈籠的宮殿,年輕的皇后娘娘,想到了些什么。
她雖然從小便沒了娘親,在玉藻宗里的那些師姐師妹都沒有經驗,可這些日子,早就有宮里的女官給她說過了這些事情,更甚至有些書已經給她看了。
那些書里,文字少,圖畫多。
栩栩如生,生動不已。
當時的事情,她沒有告訴過別人,因為覺得有些難為情,但是現在看起來,好像不是難為情的事情了吧?
她瞥了顧泯一眼,后者面色如常,只是朝著前面走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