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心這場大戰的人有很多。
北海底下的那個男人,皇城里的兩個女子,以及在郢都城里的三個年輕天才。
當然,除去這些人之外,還有很多很多的人。
但沒有誰比顧泯自己更關心自己。
他很不想死去,但也很難取勝。
對方很強,但如今既然已經受了傷。怎么都能尋覓到取勝的可能的。
他們一直戰斗,去了很多地方,四海去了個遍,四海之外,也走過。
最后兩人相撞,然后兩人都倒飛出去,各自去了別的地方,顧泯需要些時間來回復劍氣,而寧啟帝想來也明白,在金闕境界里,顧泯沒那么好殺,于是他消失不見,或許是在想別的辦法。
顧泯來到了郢都城外的那座道觀里。
那座名為天高的道觀里,道人穿著縫補過的老舊道袍坐在田坎上,顧泯出現之后,就坐在他的身側。
道人看了他一眼,淡然道:“那塊瓦的確是我隨便撿的。”
顧泯笑了笑,蒼白的臉上有著最為真誠的笑意,“當時我就知道,咱們南楚連修行者都沒幾個,怎么會有這么了不起的東西。”
道人一本正經反駁道:“這話倒也不對,說起來沒修行者,那我算什么?”
顧泯致歉道:“還是忘了前輩。”
道人擺擺手,對此并不在意。
他想了想,還是問了一個很俗氣的問題,“那家伙不好打吧?”
顧泯摸了摸胸膛,那里已經有了一道傷口,不過一直被他壓制了而已,“自然不好打,這種人物,本就該是無敵的。”
如果說世上真有人不管在什么境界都是同境無敵的話,那一定是寧啟帝。
道人問道:“那你呢?他覺得好打嗎?”
顧泯想了想,然后搖頭道:“反正不好殺。”
道人沒想到會是這么個答案,但還是笑了起來,“我覺著你父皇才是天底下那個最自負的人,原本當初他只是個普通的皇子,卻偏偏覺得世上誰都不如他。”
顧泯無奈道:“我可不知道他年輕的時候是這個樣子。”
道人說道:“我其實這輩子,從來沒輸過他什么,可唯獨有一件事,我輸了兩次。”
顧泯安靜等著下文,但道人就是不開口,這讓他不得不問道:“是什么?”
道人笑而不語,只是顧泯能夠從他的眼睛里看到那些不尋常的情緒。
既然得不到答案,顧泯也不愿意再在這里繼續待下去了,因為他能夠感受到,寧啟帝的氣息已經在遠處飄來,再停留下去,這座道觀就要毀去了。
道人順手從一旁的藤蔓上扯下一根黃瓜,遞給顧泯。
春天不該有黃瓜,但他既然是一個金闕強者,能改變一些溫度,讓這些該在夏天出現的菜蔬出現在春天,又是什么難事。
顧泯看著那上面還有些細微芒刺的黃瓜,不明白對方為什么要給他。
道人笑道:“只是覺得你太緊張,也有些上火,吃根黃瓜,會好很多的。”
……
……
回到郢都的路上,顧泯吃著黃瓜,感受著這份甘甜,也想著很多事情。
最后一戰,他還是想要將戰場放在郢都。
這里是他最喜歡的地方,也是他待了很多年的地方。
快要臨近郢都的時候,顧泯看到了寧啟帝,他站在道路中央,很是淡然,就像是站在自己田家的老農一樣。
或許還能用更為貼切的比喻,但其實都是一樣的,他從始至終都把這天下當作自己的,不管身處何處,他都那般自然,這就是不凡之處。
顧泯咽下最后一口黃瓜,然后笑道:“我明白了。”
寧啟帝看向他,問道:“你明白了什么?”
“黃瓜可以降火,實際上是讓我平靜一些,我把這件事看得太重,反倒是失了真意。”
寧啟帝特地在大婚的這一天找來,又給他說了許多事情,這一切的事情都堆在了顧泯的腦袋上,讓他把這場大戰看得十分重要,那些情緒都在腦子里,反倒是會讓他出劍更慢。
就像是一個做豆腐做得最好的大師,突然有一天告訴他皇帝陛下要吃他做的豆腐,他自然要最為慎重的對待,但在做豆腐的時候想著這件事,大概不會讓做的豆腐更好,反倒是會隨時將豆腐捏碎。
“那些都是陷阱。”
是的,那些所謂的要選在今天,不是為了要讓顧泯有更強烈活下去的欲望,而是為了影響顧泯的心境,那自然不是特意要顧泯在今天輸,從而讓他死去。
而是一種考驗。
寧啟帝對他的考驗,從來都沒停止。
這一場戰斗的勝負當然是最后的考驗,但在最后之前,卻包含著諸多別的考驗。
而那些考驗,都需要顧泯交出完美的答卷,才能讓他在最后的大戰里勝出。
寧啟帝有些遺憾的說道:“可惜的是,那并不是你自己想通的,答案朕不太滿意。”
“那是你希望看到的我。”顧泯說道:“或者說那是你給我安排的命運。”
沉默了一會兒,顧泯感慨道:“但你終究還是在這里,算錯了我。”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有些高興。
仿佛贏下了對方一般。
寧啟帝說道:“但結果還是那個結果,你又在開心什么?”
“不一樣。”
顧泯盯著寧啟帝,“如果一切都如你所算,我還有什么存在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