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后廚弄魚去了。
蘇宿想吐他一臉口水。
但最后還是忍住了。
春月搬了根木凳來這邊坐下,看著身側的蘇宿,笑吟吟的問道:“你徒弟都認了,你還不認?”
“認你娘啊!”
蘇宿還是嘴上不饒人。
春月也不惱,只是伸手在蘇宿腦門上屈指彈了一下,這在他們這兒叫做彈腦瓜崩。
她也不擔心蘇宿好了之后報復她。
畢竟這么厲害的一個大劍仙,肯定不會做這么些破事情的。
再不濟,厲害的大劍仙打女人?
別扯了。
蘇宿生無可戀的看向天上,這會兒,卻又有個負劍老人從街頭出現,緩步走到了這邊。
老人一身灰衣,須發皆白。
來到酒鋪子前,還沒開口,春月便率先說道:“酒鋪子里沒酒,客官白跑一趟了。”
老人搖搖頭,笑著說道:“不喝酒,太陽不錯,坐會兒可以嗎?”
春月趕緊起身,讓出那條木凳。
老人也不客氣,一屁股坐下,就在蘇宿身側。
蘇宿歪過頭,笑了笑,“你怎么來了?”
老人伸手摸了摸蘇宿的腦袋,輕聲道:“老了,一個人在山上睡不著,不知道怎么的,最近老是想起你這個臭小子,后來一打聽,說你這小子,差點就死了,這不得來看看?要不然什么時候死了,你我師徒一場,也落得個最后一面都沒見到?”
蘇宿無奈道:“怎么您也覺得我得死了才行。”
老人搖搖頭,“倒不是這么個想法,只是做了一場師徒,好似我這個做師父的,也沒怎么被人記住。”
在歸劍閣里,蘇宿和長輩們的關系都不錯,除去自己師父之外,尤其是古道真人和吳清水,只是后來行走世間,世人多見的是吳清水和蘇宿,而很少見到他和自己師父。
實際上這是因為作為師父的老人本來就不喜歡熱鬧,這些年,除去最開始給自己徒弟去尋劍走過幾年世間,而后大多便是深居淺出,在山上一心修劍。
搞得這世間,的確沒多少人,能記住眼前這個老人。
蘇宿問道:“那師父這次下山,做什么?”
老人頓了頓,然后才笑道:“兩件事,一件事,聽說你小子背著為師收了個徒弟,我也得見見徒孫才是,第二件事,給你小子找個媳婦兒。”
蘇宿一怔,“急什么,還有很多年的光景。”
老人搖搖頭,直白道:“為師已經破境多日,早已經是個結發境的劍修了。”
蘇宿剛要露出笑容,但很快便又皺起眉頭,他蹙起眉頭,然后搖頭道:“師父回山去。”
老人沒說話,只是在笑。
蘇宿焦急道:“師父,這種事情,沒道理的。”
老人嚴肅的反駁道:“如何沒道理,我的弟子被人欺負了,做師父的不聞不問?”
“可是……”
老人反問道:“你是看不起師父?”
蘇宿搖頭,“不是的,可是師父為什么要去涉險?我還活著啊。”
老人笑道:“算是為了你,也算是為了為師自己,山中練劍這么多年,境界進展緩慢,或許是沒有暢快出劍的緣故。”
“即便要尋磨劍石,這世間也有的是劍修啊!”
面對蘇宿這句話,老人默不作聲。
他只是轉過頭,看了看一直在這邊聽著兩人說話的春月。
春月臉上有些情緒,但不明顯。
“這個媳婦兒,你喜歡?”
老人笑著開口。
蘇宿卻歇斯底里的罵道:“老子一點都不喜歡,你要給老子找媳婦兒,要好好找,別他娘的濫竽充數!”
這一下子,讓春月眼里都已經有了不少淚花。
原來還是不喜歡啊。
可是老人卻心平氣和的說道:“我之前看到了,其實不錯的,這么個女子,顧家有趣,你不喜歡她喜歡誰?”
不等蘇宿說話,老人看著春月說道:“姑娘,老夫是蘇宿師父,過來給老夫磕頭,這門親事,就算成了。”
春月還沒動作,她的腦子,這會兒蘇宿卻已經暴喝道:“別跪!”
只是在老人的劍氣牽引下,春月還是跪下,磕了幾個頭。
老人將一樣東西交給這個女子,輕聲道:“我那徒弟脾氣臭,以后多包容他。”
然后鬼使神差的,劉安從后廚出來,看著這邊,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老人還是淡然道:“來磕頭,老夫是你師爺。”
蘇宿閉上眼,自顧自說道:“非這樣不可嗎?”
老人沒理會他,只是看著呆立在原地的劉安。
蘇宿咬牙道:“磕頭,他是老子師父!”
劉安這才解開圍裙,來到這邊,在這里老老實實磕頭。
老人將他攙扶起來,遞出一樣東西,微笑道:“你師父那會兒也是你這么個孩子,給我磕頭的時候,有些不情不愿,你倒是好些。”
劉安一時間不知道說些什么,最后只能沉默。
老人牽起他的手,坐在門口的木凳上,三代人,就這樣在日頭下,無比溫馨。
老人到了這會兒,才緩慢開口道:“其實為師這輩子,有很多遺憾,對這人間早就沒了留戀,在山上,人人都羨慕為師有你這么個出彩的弟子,徒弟比師父受重視,為師不在意,為師也不曾嫉妒你,實際上當初最開始,是閣主要收你為徒的。”
那是一樁舊事,古道真人找到了天生劍胚蘇宿,原本想要收為弟子好好培養的,只是當時的老人已經心生死志,對世間,沒有留戀,為了留住他,古道真人才將蘇宿讓他收為徒弟,希望能讓這個淘氣的小家伙陪著這個老家伙,讓他對人間重新生出希望。
蘇宿默不作聲。
老人繼續說道:“其實多活了這么些年,已經不錯了,這些年是你給為師的,為但為師還是不高興,如今你已經足夠大了,也成了別人的師父,為師已經放心了。”
他一只手揉著小劉安的腦袋,一只手按住蘇宿的手,小聲說道:“人生在世,有多少事情能夠事事如意?”
蘇宿不說話,劉安則是不知道說什么。
老人拍了拍自己弟子的手,張了張口,最后還是沒有將他為什么對這人間再無留戀的緣由說出來。
最后這個老人只是說,“這些年,為師過得并不傷心。”
然后就在幾個人眼前,一閃而逝。
蘇宿閉上雙眼,這個歸劍閣的天生劍胚,當代劍修里最為出彩的幾人之一,默不作聲。
而后春月注意到,那個重傷離開戰場,來到這里,渾身都是傷病的年輕人不曾哭過,但如今,已經是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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