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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三十章 有人即回,拜見先生

      這意味著什么,他們都知曉。

      來人不是顧泯還能是誰。

      顧泯似笑非笑的看著這群人,說道:“說說吧,是個什么事情。”

      他要不是在這里聽了好一會兒,知道這幾人,并不是大奸大惡之輩,不然都不會出來說話,最多是在這些人殺那小姑娘的時候,一劍就給殺了。

      陳先生認認真真看了看顧泯,卻始終看不出來對方的深淺,也就認命了,開口給顧泯說起事情的來龍去脈。

      原來是南楚境內,不知道什么時候有了一個小宗門,名為歡樂谷宗,雖說沒什么特別厲害的修行者在內,但是那位宗主是個老道士,整天都在算卦,之前不知道怎么的,算了一卦說是方圓三千里,定然有個小姑娘是某個時間段出生,和他八字犯沖,一定要在別人十三歲之前殺掉。

      手下人最開始不以為意,可這么一探查之下,就真的是發現了有這么個小姑娘,于是那位谷主就殺了那小姑娘全家,可是在殺小姑娘的時候,一沒留神就讓她跑了,這個陳先生就被派出來殺這小姑娘,可他不忍,幾次發現蹤跡,都故意晚到一步。

      到了這會兒,硬生生是拖到了現在這個時候,明日就是那小姑娘的生辰了。

      他們修行微末,對那位相比較起來境界高妙的宗主也不敢違抗,就要在今日殺人,只是后來又沒下得了狠心。

      “這位公子,即便是想要出頭,也要好好想想那位宗主的厲害,最好不要擅闖山門。”

      陳先生一股氣把這些話都給說了,最后也在勸告顧泯不要去招惹那位宗主,當然他也知道,今天不殺那小姑娘,后來也會有別的修行者來殺她。

      她一個普通人,跑不掉的。

      而且沒了自己的庇護,別的人,不會這么輕易放過她。

      顧泯問道:“你們是南楚人?”

      在南楚境內創立宗門,這種事情,顧泯還不知曉。

      但不管知曉不知曉,這種為惡的宗門,他都不會允許他們繼續存在,因為這樣,的確是對他的最大侮辱。

      陳先生點點頭,之后身后的那些,都搖搖頭。

      “那位宗主呢?”

      這一次是眾人都搖頭。

      “那小姑娘應該是南楚人吧?”

      顧泯笑瞇瞇開口,眼里已經有了些寒意。

      眾人面面相覷,在南楚境內找的小姑娘,那肯定是南楚人啊。

      顧泯又笑呵呵問道:“怎么,看你是個讀書人,叫什么名字,怎么去了那個地方?”

      天底下的讀書人,圣地是崇文樓,但不是天底下所有人都能進入崇文樓讀書。

      陳先生苦澀道:“在下陳飲,前些年在東海觀海樓做過幾年讀書人,只是資質不夠,后來被趕出來了,來到南楚之后,撞上那歡樂宗作惡,被發現之后,對方給了兩個選擇,要么入伙,要么就去死,讀了一輩子書,卻還是沒有堪破生死,只能為虎作倀了,不過這些年,在下還算對得起讀書人的身份。”

      陳飲低著頭,不管怎么說,之前那些個事情,只要是他做的事情,他都盡可能的去放人一條性命和生路了。

      顧泯想起某人。

      然后他笑起來,“這事情我管了。”

      陳飲皺眉,剛要說話。

      顧泯卻一反常態的緩慢說道:“此事,朕管了。”

      我和朕,這是兩個字,可意思是一樣的。

      陳飲在瞬間便想到了些什么,啪的一聲便跪下,對著顧泯叩頭,身后幾人也沒多猶豫,都瞬間跪下。

      天底下能夠自稱朕的,這個南陵有好幾位,但長得這么好看的,就這么一個啊。

      “草民陳飲,參見陛下!”

      陳飲和很多南楚百姓一樣,都盼著顧泯回來,如今見到了,自然如此,他磕著頭,痛哭流涕的說道:“草民死罪,草民死罪!”

      顧泯沒接話,而是對他身后幾個修行者說道:“去崇文樓,讓他們找兩個柢山劍修,去什么歡樂宗殺人,把宗門都給朕平了,至于你們,之后想要留下,就留下,要是不愿意,就該去什么地方去什么地方。”

      現在柢山的劍修理應也到了郢都,周州如今的劍道修為,應該沒什么問題。

      那些人怎么都聽過柢山的名頭,這會兒再怎么傻都該知道眼前人肯定是要即將以柢山掌教身份重新成為南楚皇帝的顧泯了。

      他們不敢耽誤,趕緊起身,前往崇文樓。

      然后院子里就剩下顧泯和陳飲。

      顧泯輕聲道:“起來吧。”

      陳飲滿臉淚水,都是真的,沒有任何虛假。

      可能顧泯永遠都不會明白,像是他們這樣的讀書人,在知道南楚在這么些年之后,又會重新出現在世間,會是個什么想法。

      誠然在南楚最后的那么幾年里,罵當局者,罵朝堂,罵的最多的就是他們這幫讀書人,而且口無遮攔,怎么難聽怎么來。

      可是在他們這幫讀書人心里,為什么要罵,不就是愛之深,責之切嗎?

      當初也就是南楚并未經歷太久的戰事,若是僵持不下,這幫南楚文人,可能有半數都要跑到城頭上御敵。

      南楚文人,一向如此,最有骨氣。

      也對南楚,最為是擔憂和掛念。

      天底下只怕是再沒有任何一個地方的讀書人,能夠像是如今這般的南楚讀書人一樣了。

      看著這個滿臉風霜的讀書人,顧泯一時間不知道怎么說起。

      反倒是陳飲,滿臉愧疚的說道:“陛下,草民有辱南楚兩字,懇請陛下降罪。”

      顧泯搖搖頭,想起一件事,這才說道:“好些年前,我也遇到過有南楚人為惡的,后來他也讓我賜罪,最后他死了。”

      “只是你知道他做的是什么事?”

      想起那個叫韓山的男人,顧泯其實心里也不是完全過得去,他其實個好人,只是的確是做了錯事,最后即便是不殺他,他這一生也

      過不去。

      反倒是讓顧泯親手殺了對方,他反倒是覺得,這是理所應當,是應該的。

      或許在死前的那一刻,他才會徹底放下了。

      陳飲搖搖頭。

      他哪里會知道什么。

      顧泯輕聲道:“吃人。”

      “他們吃人心肝,用來修行,算是罪大惡極了,可他的確是個好人,我也不想殺他,只是他無顏再活著罷了。”

      顧泯說道:“你若是有這么大的罪孽,我也可以殺了你,但你沒做過這么多惡事,就別急著死,留著有用之身,比什么都好。”

      陳飲一怔,再也說不出話來。

      顧泯拍了拍他的肩膀,緩緩道:“咱們南楚,修行者沒幾個,讀書人也不多,所以有那么幾個,都是寶貝,好好活著,與其愧疚一生,還不如這會兒想著怎么去好好建設南楚,去崇文樓看看,要是真有能力,以后南楚官場上,肯定有你一席之地。”

      說完這話,不等對方說話,顧泯笑道:“我還有事。”

      他轉身出門,但臨到門口,又轉頭說道:“對了,別忘了那個小姑娘。”

      ……

      ……

      顧泯回到對面的時候,拜堂的儀式已經過了,客人們在吃飯,柳邑站在門口,等著顧泯。

      顧泯拿出燭游,化成琉璃傘,舉起來,然后笑著問道:“怎么不吃東西?這里的東西,沒吃過也有意思。”

      柳邑扭頭笑道:“不是因為你?”

      顧泯帶著些歉意說道:“我之前看過了,沒你這么好奇,況且我剛才還抽空做了件更有意義的事情。”

      柳邑哦了一聲,很是善解人意的說道:“我也沒覺得什么,只是沒你在一旁,一個人看著,沒什么意思。”

      顧泯笑了笑,只是給柳邑說起之前自己做的事情,然后兩人朝著遠處走去,一邊走,一邊說。

      柳邑問道:“這樣的事情,以前碰到,你都會管?”

      顧泯點點頭,“在南楚之外,碰到這類似的事情,不見得要管,倒是也要看當時急不急,但在南楚境內,不管急不急,只要碰上了,都要管。這是因為愧疚,當然也是責任。”

      顧泯說的很直白,當然這也是他過去那些年一直在做的事情。

      書上說,路遇不平事,自當出手。

      可是世上的事情,不是書上的道理三兩句就能說透的,光是路見不平,就要分好多種情況。

      顧泯不可能救得了天底下所有的苦命人,所以只能在這上面,依然講究個親疏遠近。

      柳邑又問道:“那做了皇帝之后呢?這些事情還做么?”

      顧泯搖搖頭又點點頭,“事情肯定遇到就要做,但不能只這樣做,如果只是這樣做,那么事情會一直發生,要從根源上解決問題,讓這樣的事情少發生,這才是做皇帝,應當去想的事情。”

      柳邑點點頭,很是贊同顧泯的說法。

      顧泯繼續說道:“既然要擔起這個擔子,就不光是把屁股放在那張龍椅上,要讓治下的國民吃好穿好,不受人欺負,能夠有尊嚴的活著,這些事情都很麻煩,所以一時半會都做不好,不過在一點上,崇文樓和我的想法一樣,所以我覺得之后,肯定事情沒那么麻煩。”

      之前沒應下是沒應下,應下之后,就像是做柢山掌教一樣,顧泯要好好的去做些事情,要不負所托。

      柳邑知道,顧泯對這南楚的百姓,有著很深的感情,那不僅是愧疚,還有許多別的因素,或許這個地方是他的故鄉,他身為南楚皇室,一直以來融入血脈之中,都該是這樣吧。

      兩人繼續前行,柳邑沉默了很長的時間,一直都沒有開口。

      直到兩人走出很遠之后,柳邑才又問道:“假如有一天,你成為了這世上所有人的君主,那你會像是現在對待南楚百姓一樣,去對待那些百姓嗎?”

      這是個大問題,顧泯現在對南楚,和今后對天下,所面臨的不一樣,可對于那些百姓來說,其實都一樣。

      顧泯想了想,然后點頭道:“真有那么一天,這個世間,我會守護的。”

      他沒有用什么擲地有聲的語調,也沒有特別的正式,好似就這樣隨口說的,但是柳邑就是相信了,而且一點都不懷疑。

      然后柳邑又問道:“那到時候,我和一起好不好?”

      說話的時候,柳邑眼里滿是神采。

      顧泯沒急著說話,因為柳邑在說了這句話之后,又說了一句話。

      “你離開北海之后,我去問了問……爹,他說你想著要去彼岸看看,依著你的修行速度,肯定很快就會去那邊的,爹說去了就不會回來了,應該是不能回來,我改變不了你的心思,我肯定會比你修行的更慢些的,但是我愿意之后跟著去找你,在你走之后,要是南楚還在,我就幫你看著南楚,要是到時候你有的是這個天下,我也幫你看著。”

      柳邑笑了起來,散發著一種特別的美好,“我不會拖累你的,你也不必為我留下來,或者是做些什么,我不會不開心,因為我就是這樣一個人,我希望的就是你去做你要做的事情,而我會一直努力的跟著你,爭取能跟著一輩子。”

      顧泯轉過頭來,沉默了一會兒,笑著說道:“去了彼岸,便回不來?”

      柳邑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只是悶悶道:“爹是這么說的。”

      “我想,這不一定,他們不回來,或許是不想回來。”

      顧泯自顧自說道:“彼岸到處都是金闕之上的人物,一個個說不定都能看到長生了,有了這么個想法,誰還回來,這不是腦子有病嗎?”

      柳邑點點頭,附和道:“有點道理。”

      顧泯笑道:“即便我留在那里,也有必須留在那里的理由,當然這肯定不會是因為長生。”

      柳邑點頭道:“我相信你。”

      “不過,要是有人在等,我會回來的。”

      顧泯認真說道:“不管去什么地方,只要家里有人在等我,我都會回來的。”

      ——

      院子里,陳飲坐在石階上,揉了揉大汗淋漓的腦袋,讓那些發絲盡量的看著更為齊整一些,然后他也沒說話,就這樣看著對面結親。

      后來渾身上下都是積雪之后,他才感覺到有只凍得通紅的小手在替他將那些雪撥開。

      一個面容清秀,穿著破爛棉衣的小姑娘蹲在他身邊,輕輕替他將身上的積雪抹去。

      陳飲轉頭,看了一眼小姑娘,笑著問道:“不怕我?”

      小姑娘眼見沒有其他人,就一屁股坐下,只是才坐下,就被凍得齜牙咧嘴,又只好蹲起來,這才說道:“有什么好怕的,你要害我的話,在家里就害了,怎么會到郢都城來還沒害我。”

      小姑娘不笨,之前幾次,她是看出問題來的,之前自己能逃脫,完全是眼前的這個男人放水,要不然,她早就死了。

      陳飲贊嘆道:“還不笨嘛,讀過書嗎?”

      小姑娘點點頭,“之前讀過兩年書,后來家里沒錢,就不讓讀了,不過爹爹隔三差五會想著給我找些書來看看。”

      談起爹爹,小姑娘眼眶就紅了,小小一個人,莫名其妙的就被人把家給滅了,自己的爹娘也這么死了。

      不管是誰,放在身上也承受不了。

      “殺你爹娘的那伙人,很快就要死了,以后記得爹娘被人害死沒關系,但千萬不要覺得天底下就沒好人了,以后自己也自暴自棄,這沒啥意思。”

      陳飲自嘲道:“你要是恨我,想要我也死的話,也可以說,我馬上就可以死。”

      小姑娘搖搖頭,“你是好人,爹說好人不該死。”

      陳飲苦笑道:“我也算好人?”

      小姑娘沒理會他,反而問道:“之前在院里還有聲音,那個人是誰?”

      陳飲反問道:“問這些做什么?”

      小姑娘直白道:“他要是幫我報仇的,那我就要去給他磕頭,娘說過了,人要感恩圖報。”

      陳飲想了想,覺得有些意思,但卻說道:“那就沒必要了,因為這種事情,好像的確就是他該做的事情。”

      小姑娘愣了愣,“你糊弄我?”

      陳飲也不和小姑娘賣關子,簡單直接的說道:“皇帝老爺,該不該幫他的子民?”

      在天底下老百姓的心目中,那個高坐在龍椅上的皇帝老爺,就是他們最大的靠山,要是被欺負了,那可是能幫他們撐腰的。

      小時候念書也好,還是挺故事也好,都是這么說的。

      可長大一些,她再這么開口,爹娘就會笑笑不說話了,好像是覺得這樣的話,很可笑的。

      “是真的?”

      小姑娘瞪大眼睛。

      陳飲笑道:“不騙你。”

      然后下一刻,那個小姑娘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這可讓陳飲給嚇了一跳,他還沒來得及說話,小姑娘就看著天空哽咽道:“爹爹沒騙我,爹爹沒騙我……”

      在那晚上,她的家人都被那些修行者殺了之前,她爹爹在把她藏在井底前就是這么說的,他說以后爹爹不在了,可還有皇帝老爺會幫她的。

      其實那會兒南楚哪里有什么皇帝,那個普通的不行的男人,倒是知道顧泯,但也沒想過顧泯會來幫他們,之所以這么說,只是想要讓自己的閨女,再好好的活著罷了。

      人要活著,沒點盼頭可不行。

      陳飲等著小姑娘哭夠了,這才牽起她的手站起來,輕聲道:“我們先去買件衣衫,等會兒再去看看,能不能為南楚做點什么,既然皇帝老爺那么好,我們不也得做些什么?”

      小姑娘一邊用小手擦著眼淚,一邊說道:“我以后要做將軍,把所有壞人都趕出去,不讓人再欺負我們。”

      陳飲點點頭,然后說道:“你現在沒了爹娘也沒家,就跟我一起吧?不過咱們兩人之間,也得有點稱呼,這樣吧,我讀過幾年書,還是有點學問的,要不然你以后就跟著我讀書吧?”

      私塾里的先生教學生,每年收多少錢,教些東西,學生們可以喊一聲先生,但終究關系沒那么緊密。

      現在陳飲要收的這種學生,可不一樣。

      小姑娘掙脫陳飲的手,然后小跑兩步,去陳飲對面站好,最后站定,一板一眼的行禮,脆生生喊道:“學生李白玉,拜見先生。”

      ——

      這章萬字,應該還有一章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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