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不錯,明月落到人間,也是一片光亮,不比白日里差多少。
一頭白發的白玉塵在月色下多了些別的東西,看著很讓人舒服,不過就是那一場風雪,讓常遺真人覺得有些煩,于是常遺真人一揮手,天地之間生出一陣風,吹動風雪,各自遠去。
白玉塵看著他,倒是也沒做什么,只是看著風雪被吹動,這才和常遺真人在半空緩行。
此刻俯視人間,也算是別有一番滋味。
“真人動手差點拆了這座明月樓,不怕走之后,第一明月去找柢山的麻煩?”
白玉塵主動開口,談及今天的事情。
今晚他雖然來得遲,并沒有看到前因后果,但想想也該知道今夜這明月樓發生的事情,到底是為什么。
修行界里的事情,真正潛心修行的人,諸如常遺真人和那趙一篤老劍仙,這就是幾乎從不管事,除非真是有非要出手的事情,要不然絕對是不會理會的。
常遺真人笑道:“老夫這輩子,沒幫自家徒弟做過點什么,這都要走了,做上一遭不大不小的事情,倒也沒什么,至于說是不是結仇,老夫不操心了,反正顧泯那小子,給他幾年工夫,應該都應對得過來。”
說起顧泯,常遺真人開口問道:“老夫知道那小子是去你北海了,怎么,那小子還在北海,你卻跑出來做啥?”
白玉塵這趟出門,自然是沖著他來的,不過這會兒既然老前輩問起話,他白玉塵還是得說一說,不過他也不傻,不該說的事情,一概不說,該說的,一個字不漏。
常遺真人聽得津津有味,最后有些惋惜的說道:“白撿一個媳婦兒這小子都不要,偏偏還要去賭命,真是個憨貨。”
白玉塵笑而不語,常遺真人雖說是張口罵人,但誰聽不出來,這位語里,透著喜歡呢。
常遺真人自顧自說道:“說不定過幾年還真能和你攀個親家,再過幾年,說不定還能看著顧泯那臭小子生個孩子,不過老夫是等不了咯。”
常遺真人離開柢山之前,想和自己那兩個徒弟多說些東西,可是說來說去,總覺得不得勁,等到離開柢山的時候才想起來,其實這種事情要和顧泯嘮,這就有意思了。
至少顧泯那小子即便是不喜歡的事情,也能附和著說幾句,不像是山上那兩個弟子,一個完全不搭腔,另外一個,直白的可怕。
這樣想來,最后收了個徒弟,其實也很不錯了。
白玉塵風塵仆仆的由北往南,也不是來陪常遺真人嘮嗑的。
常遺真人一只腳踏在金闕之上,另外一只腳還在金闕里,想要破境,那也得破境才是,到了常遺真人這境界,破境的辦法不少,原本他是想著要看完這片河山風貌,等到走到盡頭了,就該破境破境,該離去就離去了,可這會兒既然白玉塵來了,自然也就是情況有變。
“你也往外邁了一只腳?”
常遺真人有些狐疑的看著白玉塵,其實這會兒心里早就翻江倒海了,他刻苦修行這么多年,才摸到門檻,可眼前這個北海之主,比他年輕不止百年,怎么就快趕上他了?
白玉塵坦然道:“和真人比起來,仍舊有些差距,不過想著真人既然要破境離去,那在走之前和真人一戰,于修行有大益處,說不定能頂個幾十年苦修。”
白玉塵的境界如今幾乎算得上如今的四海第一人,但距離金闕之上,還真是有點距離,來的路上他就想過,估摸著再怎么打痛快了,也不會有破境的事情發生,不過當真是能省去好些年苦修的。
再說一句閑話,其實依著如今常遺真人的境界來看,算上已經有名號的修行者,估摸著也是實打實的天下第一了,就算是再往前推上好些年,能夠和常遺真人平分秋色的,應當也就是那位大祁皇帝了吧?
那位大祁皇帝,當初的戰力,的確強橫啊。
常遺真人看了眼明月,繼續前行,不過兩個人都是如今這世間最強大的一類修行者,一步邁過,那就是數百里乃至數千里。
常遺真人打定主意了,今天晚上,這場架要打,但是這座山河,也要看。
走過數千里之后,立于一條大江之上,去看那奔騰的江水,常遺真人遺憾道:“白玉塵,這場架要讓世人都看看?”
白玉塵微笑道:“真人做主便是。”
“可惜的是世人都能看到,我那弟子就看不著了。”
常遺真人搖頭晃腦。
白玉塵笑道:“這事情倒是好辦,晚輩要是活著,再見到他,轉述便是。”
常遺真人白眼道:“這轉述和親眼所見,能一樣嗎?”
白玉塵了然道:“真人離去,柢山的事情,晚輩會上心。”
常遺真人哈哈大笑,說來說去,他就是等這么一句話,白玉塵要和他打一架,這事情雖然說他自己也愿意,但總歸不能白和他打,能有這么句話,那就行了。
常遺真人拍了拍白玉塵的肩膀,一剎那便立馬收回手掌,也就拍了拍白玉塵肩膀的工夫,他就發現自己的掌心都結霜了。
抖落寒霜,常遺真人隨口說道:“打架可以,也不急在這一時半會兒,有些事情,咱們說一說?”
白玉塵看向常遺真人,緩慢點頭。
有些事情,是辛秘,只有他們這個境界的修行者才知道一些。
常遺真人點了點頭,想了許久,而后才緩緩說道:“到了如今,基本上可以確定了,金闕之上的修行者,便都是去了彼岸。”
彼岸這個詞匯,在世人不知道的情況下,早已經被寧啟帝提過無數次,這個地方,現在可以準確的說清楚,就是破開金闕境的修行強者的去處。
“晚云真人、三常大師、青冥道長……他們想來也都是去了彼岸,之前那些傳,說什么暴斃也好,還是老死也好,全都沒有依據,想來就連老夫這樣的庸才,也能走到如今這地步,晚云真人這樣的人物,會就這樣死了?”
對于修行界歷史上的那些公認的天才的歸處,其實一直都沒有公論,很難說清楚,因為很多原因,真正的去向,大概也只有各自宗門的弟子知道不僅僅是亡故這么簡單。
對于其余更多的修行者,不就是什么都不知道了嗎?
如今常遺真人已經篤定,那些個當初曾經驚艷過世間的修
行天才,全部都去了彼岸。
不過那個神奇的地方,他們這些人,即便知道有這個地方,但是并不知道怎么去,那個地方有些什么。
說到底,還是沒有寧啟帝知道的多。
白玉塵挑眉道:“真人到了如今,還是不知道這彼岸該往何處去嗎?”
常遺真人樂呵呵說道:“和你打完那一架之后,估摸著就知道了。”
……
……
明月樓的山門被人踹了,這還是頭一遭的事情。
一群明月樓的弟子看著那座已經多出一個大窟窿的高樓,沒有人說話,但都憋著一口氣。
第一明月轉身朝著山林走去,今日的他,吃虧太多,而且最為可怕的事情不是他傾盡全力都沒能贏過常遺真人,而是自己根本就沒在常遺真人的眼里。
這種事情,不管怎么說,第一明月都無法忍受。
看著師尊離去,江潮想了想,也跟了上去。
他們這對師徒,這半年來,正好也是各自敗在對方的那一對師徒手上。
這對師徒一前一后,各自無。
走了大約半刻鐘之后,江潮才開口道:“師尊,我以后會殺了顧泯,殺上柢山為明月樓報仇。”
他攥緊拳頭,一字一句咬牙說道。
第一明月沒轉身,只是譏笑道:“就憑你?”
之前他在那片山林里,花了整整半年都沒能留下顧泯,這已經讓第一明月對他徹底失望了。
江潮咬牙道:“輸過幾次,就一定會一輩子輸下去嗎?”
第一明月冷漠道:“這個世上的事情,你見過幾次是憑著自己努力就能扭轉局面的?說努力,為師日夜苦修,何曾有一日落下,可比得上白玉塵?比得上常遺?常遺那老家伙比為師年長,輸給他算是情有可原,可白玉塵呢?”
第一明月和白玉塵是同代的修行者,可后者已經是如今的四海之主,在常遺真人離開之后,估摸著就真能成為這世上的第一了,而他第一明月,雖然也是金闕境的強者,是明月樓的樓主,可是不說比肩白玉塵,就是四海里的其他三個,都討不了好去。
在以前,第一明月還有心思去追逐那所謂的第一人的名頭,可如今這一戰,他已經感到了深深的無力感。
世上的修行者,不是誰都一帆風順,經歷苦難的人,也不一定能夠挺過去。
心中有一口氣,撐住的時候還好,要是有朝一日,一旦沒撐住,那就真是沒辦法了。
第一明月的精氣神就是這樣,這會兒要是散開了,這輩子就真的不可能去做什么天下第一了。
“師尊……”
江潮盯著第一明月,并未放棄勸說。
明月樓這些年全靠第一明月撐著,要是第一明月倒下了,這明月樓也算是名存實亡了。
第一明月要倒下,至少也得他江潮真正成長起來再倒下去才行。
第一明月霍然轉身,看向江潮。
“為師這一生,已經沒了盼頭,可是你……”
第一明月漠然道:“你還有機會,不過要經歷很多苦難,你要是愿意,為師會幫你達成心愿。”
江潮所修行的功法已經讓他的上半身布滿了詭異的銀色線條,可即便是如此,也并非是這門功法修行到極致的體現。
“你若是真能為明月樓雪恥,之后樓主,不是你還能是誰?”
真正的修行到極致,遠遠要比現在更加強大。
江潮愣了愣,但還是很快咬牙,重重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