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塵寺前些年一直以世間第一佛宗著稱于世,在霧野老僧的霧野寺并未搬遷到陸地上之前,這座寺廟,不管是什么僧人行走世間,都要得到禮遇,這寺廟僧人,其實也算是低調,除去之前去往咸商城的試煉之外,之后忘塵寺僧人再出現在世上,便要算在西海觀劍的那位了緣大師。那位被說成是世上僧人之中,輩分和年齡都僅次于霧野僧的老僧,離開忘塵寺之后,去西海觀劍,而后直接去了南海,至此都再沒有消息。
南海那邊,也似乎并沒有因為了緣老僧而停下些什么,一切如故,霧野寺在南海之畔的小靈山上,算是正式建立,不過霧野老僧并未立即來到陸地上,而主持大局的,則是六塵和尚和六明和尚兩位大和尚。
了緣老僧的無故失蹤,忘塵寺里,似乎對此已經是早已經默認,因此在世人都在談論這件事的時候,其實這寺廟里的和尚,卻從未為此上心。
只是在此之后,不知道怎么的,忘塵寺來往的修行者和香客便開始少了起來,到了前陣子,更是寥寥無幾。
因此當那么一隊修行者,多達二十多人,來其中境界最高者,已然繁星,境界低者也是第五境。到忘塵寺山門的時候,寺廟中的好些年輕僧人,都有些意外。
在山腳的僧人讓那么一隊修行者在山門外等候,然后疾步上山,在大雄寶殿旁的禪房前,輕輕敲了敲門。
房門打開,一個面容蒼老的枯瘦老僧打開房門,微笑的看著這個年輕僧人,開口說道:“我知道了。”
年輕僧人一怔,心想自己還沒說話,怎么師祖就知道了,但他還是很快雙手合十,微微彎腰,就要重新去到山門處。
老僧平淡道:“叫知禪過來。”
年輕僧人應了一聲,但很快便響起那位師兄早些時候說了要在松露臺上參禪,讓外人不要打擾他,這會兒師祖竟然開口,他正有些為難,誰知道老僧便已經笑呵呵的說道:“既然他在參禪,那我去見他便是,至于山腳的客人,你讓你弘一師叔先帶到大堂先招呼,我去去便來。”
年輕僧人點頭,雖然還是一臉疑惑,但好在是什么都沒說,轉身便走。
老僧轉身關上房門,這才緩慢朝著那邊的松露臺去,忘塵寺說起來是天下第一佛宗,其實也只是因為這里的僧人佛法精湛,境界高妙,但實際上寺廟并不算大,在這山上,除去寺廟主體之外。
也就多出一座藏經閣和一座僧人居處,再多的,就只有在后山的那松露臺了。
松露臺的存在時間,其實比忘塵寺來得更為久遠,據說是當年創派祖師游歷到此,看到那方石臺上竟然有黑熊參禪,正是意外之時,那黑熊卻發現了他,轉身便口吐人。
創派祖師在驚訝之余,也是驚喜,隨即便要坐而和黑熊論道,原本他以為自己修行多年,境界高妙,自然不會在口舌上落敗,實際上與那黑熊論道十數日,創派祖師許多禪理,皆是不如那黑熊,之后他誠心要拜在這黑熊門下,好好學習天地禪理。
可黑熊卻是搖頭,只是起身,指著那松露臺說道:“此地每日一定會有一滴松露落到臺上,至于是何時,卻沒有規律,落于石臺上,則是生機消散,再無作用,只能在半空中時,便引入口中,我在此枯坐三十年,吃了三十年的松露,方才開了靈智,又過了三十年,才有如此修為,整整一甲子,如今緣分已盡,你是第二個有緣之人,此地便讓與你便是。”
說罷,黑熊起身離去,身形微動,竟然是在片刻之間便消失在山野之間,那個時候已經是金闕境界的忘塵寺祖師竟然都未能看清楚它的身形。
更別說追趕了。
此后數年,忘塵寺祖師便留在此地參悟,也是吃了幾年松露,境界大漲,而后在此建立忘塵寺,松露臺便成了門中禁地。
只有極其出眾的門人才能在此悟禪,如此過了幾百年,松露臺的那棵松樹已成老態,松露也是從每日一滴縮減于每月一滴。
眼見于此,那棵松樹遲早要死于此地,當時的忘塵寺住持有些慌張,開始每日為松樹誦經。
誦經幾年,老松沒什么變化,倒是黑熊又來了,到了如今,那黑熊雖然身出白眉,但依然康健。
看著此樹,他搖了搖頭,說了一番話,大概意思便是忘塵寺祖師做事有違天地之理,讓此地成為忘塵寺私地,忘塵寺僧人聽聞此,都不高興,一番出手,但都不是敵手,而后黑熊揮手,一片五彩霞光再度照耀老松,老松再發新芽,回復
生機。
當時黑熊對這些個忘塵寺僧人留下一句話,說是老松已老,還有松露,但并不再給無慧根之人,想要得起松露,須得契合天地。
之后黑熊再飄然離去,忘塵寺僧人之后數十年,都無一人再能在此得到一滴松露。
直到七十年之后,忘塵寺的一代高僧玄得,在松露臺上參禪之時,得其松露,當即境界便至金闕,而后數年,境界一路提升,終究成了一代大師。
而后至今,松露臺數千年,只誕下寥寥十數滴,但得到這十數滴松露的僧人,而后都成為了一代高僧,在世間享有盛名。
如今松露臺已然并非禁地,門內僧人都可去此地參禪,只是沒有松露,此地和別處也沒區別,因此其實有些僧人即便最開始想要去試試,但時間久了,也就都放棄了。
如今此地,倒是成了知禪的常來之處,這位當年的小沙彌,如今已經成了一個面容俊俏的年輕僧人,當然,他境界自然還沒有落下,仍然是忘塵寺里年輕一代里的第一人,甚至于還算是整個世間,佛教里的年輕一代第一人。
此刻,知禪正在眺望遠處的云霧,聽聞身后的腳步聲,這才轉身,看到是老僧,這才躬身行禮。
老僧貴為忘塵寺住持,其實脾氣一向很好,面對寺中僧人,很難有生氣的時候。
一老一小兩個僧人,相對而立,都并未說話。
沉默半響,知禪忽然說道:“住持在想,咸商城到底可不可去。”
老僧一雙眼睛,里面全是慈祥之意。
“所以我想聽聽你的意見。”
老僧嘆息道:“了緣師祖去了南海,未能功成,其實在這之前,我便想到了,當晚我勸了了緣師祖一夜,只是未能奏效。”
知禪微笑道:“世上的東西,都是這樣,該是第一那就是第一,是第二的,永遠也爭不過第一。”
了緣大師是世上輩分第二,年齡第二的僧人,但總歸不是第一,而且他還要去和第一爭,未能功成,其實實在是情理之中。
至于霧野寺和忘塵寺的相爭,一個當初是海上第一,一個是世間第一,這倒是不好分出高下。
知禪說道:“住持您又何必著急,老了有好處,也有壞處。”
老僧沒說話。
忘塵寺里,真正的能夠算得上重要的,其實并不多。
忘塵寺安逸了很多年,頂著第一佛宗的稱號,在這世間,即便是有青黃不接的時候,依然也能挺過來,可如今霧野寺從海上來了陸地,忘塵寺第一佛宗的地位岌岌可危,畢竟從這幾年來看,南海一代的佛宗,已經有不少和霧野寺有了些牽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