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州吃著火鍋,很快便是滿頭大汗,其余幾人將信將疑的舉起筷子,各自燙了些東西,但都沒有覺得很好吃。
那婦人吃了一塊山藥,覺得山藥不錯,只是太辣,喝了好些水之后,便不再動筷,另外那邊葛有魚吃了只雞爪,覺得還不錯,便又吃了一只鴨掌,但等到他再吃下一根鴨腸之后,便覺得口腔里要冒火了一般,當即放下筷子,連忙喝了一大杯水,至于洛雪,也是差不多。
所以到了后來,還在吃的,就只剩下顧泯和周州。
周州下筷如飛,顯然是極為喜歡。
顧泯最后放下筷子,于是剩下四個人都看著周州一個人。
直到小半個時辰之后,桌上的菜肴全部都被周州風卷殘云一般吃進肚里,這才作罷,顧泯起身結賬,順口問了火鍋的做法,那掌柜的一臉為難,這種秘方,當然是不好給外人提起的,要不然他以后如何開店?
顧泯從懷里摸出一錠金子,放在這掌柜身前,掌柜的微微一笑,收好金子,這才悠悠說起來了配方。
顧泯其實沒怎么花心思去記,周州聽得很認真。
問過了做法,一行五人離開火鍋店,就在轉角處的一家客棧要了空房,此刻夜幕降臨,這座偃城家家戶戶都點起燈火,城中心隱隱傳來好些歡呼的聲音。
顧泯看向伙計。
后者心領神會的說道:“公子有所不知,今日是城里的水節,城里可熱鬧了,要持續到天明,要是公子想去看看,也可以的。”
水節是為了紀念當年為偃城修建那水利工程的李太守,這些年一直延續,即便此刻南楚沒了,也一樣沒有改變。
顧泯點點頭,于是臨時起意要去看看城里的水節。
提出這個想法,洛雪當然是第一個響應,不管去做什么,能夠和小師弟一起,那就是最好的事情。
葛有魚累了,想回房休息,周州說自己吃得有些多,想要走走。
至于那個婦人,已經回房了。
于是一行三人,走出客棧,倒也不需要任何人指路,光是聽著聲音,就可以找到去處。
他們入城之后,只是在外圍找的客棧,距離真正繁華的城中央,實際上還很遠。
三個人安靜地走在安靜的街道里,不管是誰,估計都會覺得有些古怪。
洛雪覺得有些冷,于是就開口說道:“小師弟,走到郢都城之后,就要回柢山嗎?”
這本是原本的計劃,顧泯沒有想著改變,他看了一眼自己小師姐,說道:“要是師姐覺得自己能夠回去,我就不回去了。”
聽著這話,洛雪當機立斷的搖頭,“不要!”
顧泯早知道是這個結果,所以沒有說什么。
周州則是嘟囔道:“我知道的,洛姐姐沒有顧哥哥,活不成啊!”
這聲音不小,加上洛雪可不是普通人,當然聽得清清楚楚,后者耳根一紅,當即便伸手捏住了周州的耳朵,用力一扯,“小家伙,叫你胡亂語!”
周州吃痛,哎呦的叫起來,有些可憐兮兮的看著洛雪。
顧泯無奈道:“她是我的師姐,我惹不起她啊。”
周州啊了一聲,討好的說道:“洛姐姐,我錯了,我剛才都是亂講的,……實在不行,我拜你為師吧!”
原本就只是胡亂語,但洛雪還真松開了他,打量了幾眼,她倒是知道,顧泯對周州有很高的期望,只是小師弟還是不愿意收徒弟,以后在山上,得是她和大師姐去爭,大師姐不說話還好,這一說話,誰又能反對什么,想到這里,洛雪笑道:“好啊,我就收你這小家伙為徒。”
周州張大嘴巴,有些不可思議。
他雖然年紀不大,但是想的很多,說到底,他還是愿意自己的師父是顧泯,可這會兒已經騎虎難下,就只能默默的認下來。
于是在洛雪的期盼下,喊了一聲師父。
然后轉頭看著顧泯,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喊道:“小師叔。”
顧泯微笑,摸了摸他的小腦袋。
洛雪嘿嘿一笑,“再給你說一個山上別的弟子都不知道的事情,你小師叔現在已經是柢山掌教了。”
周州欲哭無淚。
如果說之前還只是有點傷心,那么這會兒,就真的是很傷心了,他還是清楚做掌教的徒弟和做別人的徒弟,有什么區別的。
顧泯看出他的心思,也沒有生出什么惡感,只是勸慰道:“好好練劍,等到劍練好了,做誰的徒弟都沒關系。”
周州悶悶點頭。
這會兒他算是好了些。
顧泯對著洛雪說道:“恭喜小師姐又收了一個好弟子。”
洛雪甜甜笑道:“別急著恭喜,之后肯定是要交給小師弟你的。”
顧泯點頭,這既然是逃不出的命運,那么就不去多想了。
三人說著閑話,朝著前面走去,不多時,便能看到城里高樓上掛著的燈籠,很紅,也很亮。
但好像之前聽到的歡笑聲,此刻都沒了。
這座城里忽然變得極為安靜。
顧泯停下腳步,感覺有些冷。
周州靠了過來,忽然覺得很害怕。
顧泯謹慎的看著城內,燭游重新出現在自己掌心。
一身氣機更是蓄勢勃發。
今日既然是水節,那么城里聚集的人就應該有很多,但此刻卻沒有聲響,當然是一件很古怪的事情。
這么古怪的事情,必然反常。
如果是在別處,顧泯說不定會轉身就走,可是在偃城,在舊南楚的地界上,顧泯不愿意就這么離開。
而且雖然感覺到了詭異,但絕對沒有感受到什么殺氣。
忽然間,長街盡頭出現一道身影,他的臉藏在陰影里,頭上戴著一頂草帽,看不清楚容貌。
顧泯卻覺得有些熟悉。
那人踉蹌的朝著顧泯跑來,看著歪歪斜斜,顯然是受了重傷。
等到兩人的距離變得越來越近,顧泯這才看清楚了那個人的長相。
他認識他。
雖然才見過一次。
那人跑到顧泯身前,就要倒下,顧泯趕緊伸手,將其扶住,然后從懷里拿出一顆丹藥。
塞進那人嘴里。
那人臉色蒼白,但面容看著很年輕
。
好些年前,在他和大師姐阿桑從咸商城回到柢山的路途上,他們遇到了無數自稱為南陵少年天才的修行者,都要來挑戰顧泯。
顧泯一個個打過去,大部分都解決的很簡單,但眼前這個不是。
他叫做謝頂,當年是南陵著名的少年天才。
那些年里,他的修行天賦很出名,但更出名的,其實是他的頭發。
他生下來便有病,或許也說不上病,就是頭上的頭發會很稀少,所以他才常年戴著一頂草帽。
那是他們第一次見面,之后在帝陵里又見了一次,但也是最后一次。
自此之后的日子里,顧泯再也沒見過他。
這幾年,南陵風頭最盛的年輕人,當然是那三個用劍的,但這絕不是說謝頂就已經泯然眾人矣。
相反,這些年他所經歷的,也是絕對精彩。
他所在的宗門,宗主在數年前忽然暴斃,之后宗門內亂,里面的長老弟子們,都為宗主之位爭奪不休,混亂一片,在最后,謝頂被推了上去,成為了宗門歷史上最年輕的宗主。
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個傀儡,只待時機成熟便要將他一腳踢開,這事情知道的人不少,在南陵修行界都傳的沸沸揚揚。
顧泯也有所耳聞,但從未想過,居然有朝一日能在這里見到他。
謝頂已經昏倒,看起來短時間是不會醒來的。
顧泯站起身來,神情有些凝重。
忽然起了一陣風,將城里那些個燈籠吹得搖晃不已。
顧泯轉頭說道:“小師姐,找地方藏好。”
洛雪嗯了一聲,沒有說話。
燭游化作一柄長劍,顧泯腳尖一點,躍上一座高樓,然后飄然朝著前面掠去。
飄然落到一座高樓上,眼前便是一座高臺,周圍一片狼藉,好些水盆在空地上,還有幾具尸體,看裝束,應該是偃城里的普通百姓。
有數位身著長衫的修行者,此刻站在高臺上,正看著顧泯。
這數位,都很年輕,氣息不算是太強大,只有領頭的那個中年男人,才有一身恐怖氣機。
看裝束,這些人都是和謝頂出自同一宗門的,似乎是為了追殺謝頂,才來了此處。
看著顧泯立于高樓,居高臨下看著他們,有年輕修行者怒道:“哪里來的野路子,還不下來?!”
說是要讓顧泯下來,但實際上,就已經出手。
他腳尖一點,就朝著顧泯涌來,雙手成勾,顯然沒有準備手下留情。
顧泯眉頭微皺,對著那個年輕人一劍揮出。
片刻之間,那個年輕人便倒飛出去,滾落到地面,生死不知。
顧泯還沒說話,立刻便又有幾個年輕人沖了出來,看起來都是急性子。
顧泯皺眉出劍,一道道劍氣涌出,在夜幕里極為耀眼,雖說幾個年輕人也在想著如何抗衡,但都沒能夠抵抗住這數道劍氣,紛紛滾落下去,人人帶傷。
顧泯看向那個一不發的中年男人,平淡道:“這是貴宗的行事準則?”
那中年男人微笑道:“既然你是要來為謝頂那賊子出頭的,何來這么多花巧語。”
原來之前顧泯搭救謝頂的事情,已經被他們知道,這會兒如此對待顧泯,也就是因為認定了顧泯就是為謝頂出頭的。
顧泯看向那幾具尸體,平靜道:“先不說謝頂的事情,光是這幾具尸體是怎么回事,煩請告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