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夠知道這件事的,只有當時經歷過的百官以及世代將其當作家族恥辱的桓氏子弟。
李鄉作為當初的皇子,自然也是知道這些事情的人之一。
所以當他看到桓霧的時候,才會如此驚訝。
因為不管當初桓霧去了什么地方,他都已經是一千年前的人了,斷然不可能活到如今,除非他之后努力修行,或者用了別的什么秘法,才有可能長存到如今。
但不管是因為什么原因讓他活到現在,都可以確定一點,那就是他今日出現在這里,并不是偶然。
聽完李鄉的那個故事,桓霧也有些感慨,他看著李鄉微笑道:“殿下真是好記性,時隔千年都還能記得清清楚楚。”
面白無須的桓霧看著很溫和,即便是聽完那個故事,也沒有任何動怒的跡象,好像當年的事情,他早已經放下了。
李鄉皺眉道:“千年過去了,太史令想必早已經釋懷此事。”
李鄉很凝重,他知道讓人釋懷是很難的,之所以如此說,是想知道桓霧到底是怎么想的。
桓霧
點頭道:“對啊,時隔千年,要是一般人,早就從最開始的憤怒,變成后來的無奈和頹廢,到了最后,便只剩下麻木。之所以麻木,不過是因為無能為力的自我安慰和放棄,加上他們本來便活不了多久,所以最后自然會這樣死去,讓事情就像從來沒有在世上發生過。”
“是啊,史冊上沒有我的名字,知道我名字的大部分人,也會死去,唯一記得我名字的,大概就是那些一直恨我入骨的桓氏后人們。”
桓霧的臉色漸漸的變得生硬起來,他看著玉座上的那具尸體,微笑道:“不過我忘不掉。”
“一輩子都忘不掉。”
李鄉剛想張口說些什么,便被桓霧粗暴打斷,“別來說什么要放下,要重新開始的廢話,你見過那個暗黑的牢獄里,整日黑的看不見任何東西的景象嗎?你每天只能聽到老鼠那骯臟的叫聲,當你好不容易看到一抹光亮的時候,你發現那不是希望,而是刀光!”
“那柄小刀,當真是鋒利啊!”
桓霧粗暴的聲音響起,里面帶著一絲凄涼,但更多的還是很多復雜的情緒。
聽著桓霧的這句話,顧泯很容易想象到那個場景,光是想想他便覺得有些陰暗,更不用說是親身經歷過的對方了。
那的確是一輩子都無法忘懷的東西。
修行者雖然可以通過修行來獲得更多的壽命,但若是斷了一只手,那只手便一輩子都無法長出來。
更何況斷的還是那個東西。
沒有經歷過旁人的苦難,那便永遠沒有感同身受的說法,沒有經歷過旁人的苦難,自然也不該隨口勸慰對方,讓對方放下。
顧泯最近知道的事情太多,每一件都讓他有些感觸。
李鄉平靜道:“若不是太史令私闖宮闈,怎會如此?”
“私闖宮闈,我不過是被他隨手陷害的!”
桓霧冷漠道:“你是他的兒子,你當然清楚他是個什么樣的人,他好大喜功,心中從來沒有百姓,有的只有自己,在意的都是那青史上對他的看法,知道我這手里的筆不會一味的歌頌他,他便找了理由將我的筆拿走罷了。”
“要不是我在朝中還有些朋友,殿下以為我能夠輕易的活下來?”
李鄉沉默,他知道桓霧說的,大概都是真的,因為他很清楚,自己的父親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
他的確就是這樣一個人。
在修行者的眼里,他是個可以為了修建帝陵就掘墳的強大修行者,在百姓的眼里,他是動輒征用數十萬民夫的暴君,若不是他的境界足夠高,大寧的鐵騎足夠強,只怕很久之前,大寧王朝便要一世而終。
所以在短暫的時間之后,李鄉便相信了這個說法。
“的確是大寧對不起太史令。”李鄉喟嘆道。
李鄉對著桓霧認真賠罪,然后問道:“之后太史令去了何處?”
桓霧大聲笑道:“之后?那個故事實在是太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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