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過了多久之后,聲音嘎然而止,人們才出某種狀態里走出來。
很多人看向霧野僧的眼里,有了許多感激的神色,甚至有人想著,若是宗派里那些已經困在某個境界很久的長輩前來聽這場講經,只怕是早已經破開阻礙。
只可惜那些長輩覺得當下最重要的事情是打開帝陵,進入其中,竟然沒有來這里,這實在是可惜。
霧野僧的聲音再度響起,“請諸位施主來,不止是講經。”
一片寂靜。
已經沒有人想到原來霧野僧真的不是單純的講經。
已經有人開始猜想,霧野僧請這么多修行者來是為什么了?
是滅口,還是要宣布什么?
霧野僧說道:“陸地上有很多做了惡事卻想悔改卻無門的鬼修。”
“貧僧想渡他們。”
還是沉默。
霧野僧這話說的倒是平常,但誰都知道,這所謂的渡他們是什么意思,霧野寺本就是鬼修們最后的避難處,但來到霧野寺的鬼修很少,因為大部分鬼修根本沒可能不被人發現便來到這里。
而那些鬼修,被人發現之后,絕大多數都是被人斬殺。
霧野僧說這些話,表達的意思便是,這些陸地上想著要改邪歸正的鬼修,他要去接引,接引在何方,當然是在陸地上。
那就是說,霧野寺從此要伸手到陸地上了。
陸地上有很多修行宗派,但最大的那幾座宗派大概很多年都沒變化,他們掌握著很多東西,比如優秀的年輕修行者……
霧野寺如果去了陸地,自然也會是極為大的宗派之一,有霧野僧這位南海之主在,誰人敢輕視?
但這會讓很多宗派不舒服,首當其沖的便是忘塵寺。
忘塵寺一直都被認為是佛教正統,佛宗之首,陸地上的所有佛宗都要低頭。
可一旦霧野寺去了呢?
天底下還有哪位僧人會認為有人比霧野僧的佛法更高,德行更好?
到時候的佛宗之首會不會變,佛教正統會不會變。
哪怕霧野寺里到處都是鬼修,可這又有什么關系?
當霧野僧足夠強大的時候,誰又能說些什么?
講道理,說根本,那是儒教的讀書人們做的事情,對于修行者們來說,拳頭大才是根本。
修行者們想著很多,沒有人出聲,霧野寺的請帖發到了忘塵寺,但對方沒來,陸地上的佛宗們,也沒來。
所以這里除去霧野寺之外,沒有別的佛宗。
有人的聲音響起來,“大師何必如此,要在陸地上掀起什么來?”
那人的聲音不大,但很多人都能聽清楚,霧野僧自然也能。
霧野僧沒說話,只是靜靜地坐著。
他的脾氣固然很好,但不是什么問題都會回答的。
六明和尚想要站起來,卻看著六塵和尚已經搶先站了起來,他先是行禮,而后才說道:“家師這是要渡有緣人,至于別的,沒有想法。”
說雖然是這樣說,但在場的,沒有人愿意相信。
“大師,在下一直都有個問題,希望大師能夠解惑。”
有人在人群里站了起來,看著霧野僧問道:“現如今世間最牽動人心的事情,是那座帝陵會在何時打開,可這些消息便是大師的弟子六明大師傳出的,前后兩本手札都是六明大師發現的,這是不是太巧了,或者說……這根本就是南海攪弄世間風云?”
那人是云山的修行者,云山在北陵也算是不小的宗門,竟然也得到了南海的請帖。
他說的那番話,有些道理,以至于從此刻開始,很多人都開始思考,手札的秘密的確都是六明和尚揭露出來的,他告訴世人這個秘密,沒有人會感謝他,所有人的心思都在秘密本身上,根本不會因此來感謝那個發現秘密的人。
當然,有些知道秘密卻無法觸及到秘密的人,就會生出很多別的想法。
陰謀論產生了。
這是一頂大帽子,扣在誰身上都不好,因為他要面對的,又不是一家宗派,而是整個修行界。
顧泯想著之前也說過這事情,六明和尚也知道他身后肯定有個人在操縱這件事,可這個人理應不是霧野僧。
那個人提出質疑,也是想將霧野寺伸向陸地的觸手斬斷。
云山一直都和忘塵寺交好。
但因為這句話想了很多事情的人卻不少。
不僅在大殿里,還有大殿外,陸地上,和海上。
……
……
海上的確有人。
那個穿著一身藍袍,看著像是個讀書人的男人叫孟秋池,世人都叫他東海之主。
他站在一條小船上,臉色有些蒼白。
另外一個站在海面上,一身白袍,甚至還有一頭白發的男人叫白玉塵,他住在北邊的那片冰海里的萬丈雪城里。
他身材修長,生得很好看,一雙桃花眼,和一張俊美得不像話的臉,如果這個世間還有人能和他比肩,孟秋池只能想到之前那個見過的少年。
可惜少年眉間還都是稚意,論起來氣態,要比他差很多。
或許很多年之后,那個少年就真的能和他平分秋色了。
這個男人。
人們更愿意稱呼他為北海之主。
他的腳下是一塊寒冰。
他無時無刻不再散發寒冷的氣息。
所以很多人知道他另外一個稱號。
風雪之主。
孟秋池看著他說道:“老和尚是個好人。”
白玉塵沒說話,他只是看著眼前的那片濃霧,原來這里不是北邊的冰海,而是南海。
那座海島就在濃霧后面。
老和尚自然也在那里。
“你為什么非要殺他呢?”
孟秋池淡然問道:“他應該沒有仇人才對?”
白玉塵開口說道:“或許你不知道那些無趣的故事。”
聲音很冷,就像是一陣風雪拂面,孟秋池有些無奈,他不知道眼前這個人和老和尚的仇怨,可他還是想要攔下他。
“就像你非要去殺大祁皇帝一樣。”
白玉塵說道:“你現在攔不下我,你的傷難道好了?”
孟秋池沒說話,只是有些苦惱,之前去咸商城和大祁皇帝驚世一戰,他已經重傷,這些日子在東海觀海樓養傷,雖然已經比之前好了不少,但身體還是有問題。
四海之主里,孟秋池的年紀最輕,境界自然也要比起來這些人,差一些。
所以即便是全盛的時候,他都可能不是白玉塵的敵手,何況是現在。
孟秋池說道:“我要攔著你一些時間,你就可能受傷,等你受傷了,還是老和尚的對手嗎?”
白玉塵漠然道:“老和尚從來都不是我的敵手。”
孟秋池干脆的說道:“我不信。”
白玉塵沒有再說話,只是揮揮手,然后身后的海水便開始結冰,一直蔓延到了濃霧里。
風雪大作。
一身白袍白玉塵站在風雪里,帶著無盡的殺意。
——
從余楚里的白難,到人間里的林紅燭,還有這里的白玉塵,一個白發男人是每本書的標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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