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肆不大,坐在里面自然一眼就能看完布局,更何況阿桑還是坐在的門口。
所以酒肆里的所有她都看見了。
不僅是那個婦人,還有幾個酒客,酒肆里除去阿桑和顧泯之外,一共有四位酒客,其中兩位,生得普通,一副普遍百姓打扮,皮膚有些粗糙,看得出來不是什么富貴人家。
除去這兩個酒客之外,還有一個老人,儒士打扮,頂著一個酒糟鼻子,身側放著一個書箱,衣衫上有許多塵土。
一雙布鞋,已經破敗。
眉間有些許疲憊之意。
看起來是個老而彌堅,想著學那位儒家圣人周游列國的老儒生,只是不知道他走過多少地方,又讀懂了幾卷書。
至于最后一個酒客,也是個讀書人,看著不過是中年模樣,穿著一件材質不差的淡藍衣衫,梳了一個很不錯的發髻,面前擺了一個酒杯,和一壺酒。
四人之中,就只有他最為講究,另外三人都是用酒碗,就他一個人用的是酒杯。
站在柜臺前,顧泯好不容易抱了一壇酒回來,可那婦人不依不饒,非要跟著顧泯來到桌前。
看到阿桑之后,婦人嘖嘖道:“怪不得不想理姐姐我,原來是早就有個漂亮的媳婦兒了,也是,你生得這么好看,這世上的好看女子,肯定是心甘情愿的往你懷里鉆才是。”
這番算不上正經的語,顧泯暗道不好,自己師姐要是動怒,只怕一抬手就要讓這婦人遭殃,雖然師姐不會濫殺無辜,但也不好,誰知道當他看向自己師姐的時候,阿桑只是在倒酒。
她好像是全然都不在意。
這不是師姐的風格,顧泯因此多留了個心眼。
他抬起頭貌似無奈道:“就別亂說了,我就是喝個酒,讓我清靜一點。”
說話的時候他順便流露出了些氣息,那婦人要是修行者,肯定會感受到,故而生出退意,但出人意料的是,婦人并沒有半點異樣,只是低頭看著顧泯,埋怨道:“姐姐可是請你喝了酒,說兩句話都不行?”
顧泯轉頭,就要開口。
“走,或者死。”阿桑或許是耐心全部都被耗干凈了,所以張口便是如此語。
阿桑沒有看那個婦人,但開始散發出一道強大的氣息,那婦人感覺空氣有些冷,悻悻然朝著柜臺走去,嘴里不知道還在嘟囔些什么,不過這個就實在是沒有人聽見了。
顧泯低聲道:“師姐,你這個有些過分了。”
阿桑甚至此刻都沒有理會自己的小師弟,只是自顧自端碗喝了一口酒,顧泯覺得有些不對,開口問道:“師姐,怎么了?”
阿桑平靜的看著他,“等會兒我會把你丟出去,然后你自己趕緊跑,至于朝著哪里跑,你應該能過抉擇,別想著回來找我,如果你我還有緣,那么柢山可見。”
顧泯一怔,隨即下意識就握住了燭游珠。
“你境界太低,留下來是拖累。”
阿桑這一次異常直白,沒有任何拖泥帶水的意思,顧泯從未見過自己師姐這樣,換句話說,那肯定是接下來他們將要面對的敵手,異常強大,阿桑自己都沒有把握。
顧泯知道,自己師姐在咸商城里,已經入了結發境界,距離那些真正的大人物,也就只有一境之隔了。
這個世上應該沒有多少修士能夠威脅到自家師姐了。
可繞是如此,阿桑還是這么說話了。
“是傷勢的緣故?”
顧泯有些擔心。
阿桑搖頭。
“那就真的一點勝算都沒有?”
阿桑說道:“對方至少也是結發巔峰,距離金闕一線之隔,我的確沒什么辦法。”
顧泯沉默了一會兒,不知道說些什么。
“沒事兒,我很喜歡你,小師弟。你好好活著。”
這里的喜歡當然不可能是男女之間的那種喜歡,阿桑深吸一口氣,輕聲說道:“我不會死的。”
說著話,她就站起來了。
沒有人看她,哪怕她之前開口威脅了那個中年婦人,但也沒有酒客在意,沒誰會覺得這個長得很好看的姑娘真是一不合就要殺人的主。
就在這個時候,那個老儒生在桌上留下酒錢,然后便提著酒壺,背上書箱,搖搖晃晃的朝著門口走去。
阿桑和顧泯坐在門口,他要出門,就肯定要經過他們兩人身側。
阿桑沒有看他,那個老儒生絮絮叨叨說了些什么,也沒有看顧泯和阿桑,直到他來到兩人身側,這才看了一眼顧泯。
看了一眼不要緊,他還說了一句話。
“這么好看的少年,還真是不多見。”
這是夸贊的話,可下面說的那句話便彌漫出一股凌厲殺機。
“可惜了,這么好看的少年以后看不到了。”
隨著殺機生出的,還有一道至強的氣息,從老儒生的身體里緩緩生出,然后彌漫開來。
那場刺殺,最開始出手的是那個鬼修,之后才是火鍋店里,但都不是絕對的殺局,可到了如今,現在這個老儒生一出手,顧泯和阿桑便知道,這才是最后的刺殺。
那個老儒生的修行境界很高,居然只差一線便能成為金闕境的修行者,在以往,這種修行者,要么超然世外,要么便是某座宗門的長老之類的,絕
不可能去做殺手。
可事實就是這么意外,這么個強者他就是成了一個殺手,而且就在這里等著他們。
顧泯感覺到絕望的氣息,但很快他便感受不到了。
因為在老儒生把手搭在他肩膀之前,阿桑將顧泯扯到了身后,按著原本的想法,阿桑是想著把顧泯扔出去的,但不知道為什么,她又改了想法。
那只手落下的時候沒能搭上肩膀,可仍舊在那個位置停下,然后肉眼可見,有一道強大的氣機從掌心涌出,然后瞬間便擊穿了地面,留下一個足足數丈的洞。
老儒生蒼老的面容上滿是皺紋,他看著阿桑說道:“你才入結發,又有傷,我想不到你如何能勝我?”
阿桑看著那個洞,面無表情的說道:“我也不知道。”
“那為何要戰?”
“因為你要殺的人,是我的小師弟。”
“我沒有親人,我只有一個朋友,一個師父,一個師妹和一個師弟。”
什么都是一個,所以一個都不能少。
“這比命都重要?”老儒生笑著開口,“老夫倒是覺得,沒那么重要。”
阿桑搖了搖頭,沒有說話。但是他出手了。
一道白色的玄光徒然生出,阿桑和老儒生的距離很近,所以這道白色的玄光,在一瞬間便來到了老儒生的鼻子前面,但就在這里,那道玄光開始消散,這是他們第一次交手,卻這么短暫就已經結束。
老儒生慈祥的看著阿桑,小聲說道:“柢山這個地方,竟然又出了一個不錯的修行者,可惜了。”
說著話,他伸出了自己蒼老的手,那只手上滿是褶皺,但有著無窮的力量,一道道無形的氣機涌了出來,驚得酒肆里的桌椅都動了。
就在阿桑身側的那張桌子更是在頃刻之間便已經化作了齏粉,然后那些粉末都被吹到那個洞里。
修行者的每一個境界都不一樣。
繁星境的戰斗方式和結發境的戰斗方式也不一樣。
老人伸著手,其余的動作都沒做,但很快很快,阿桑便往后退了一步,噗的一聲,吐出一口鮮血。
那些血珠也沒有灑落到地上,只是懸停在半空,看著很是詭異。
老儒生看著這些鮮血,感慨說道:“你這樣的年輕人太多了,不好。”
他說的是喜歡出頭和不怕死的年輕人太多了不好,阿桑聽懂了,但是沒有理會他,她只是揚起手,然后就又是一道強大至極的氣機從掌心生出。
那道氣機異常強大,顧泯覺得自己要是去攔,恐怕要不了一瞬間便會被擊殺,可惜就是這么一道氣機,也沒能讓那老人有半點動容,他只是揮揮手,然后便破去了這強大的一擊。
顧泯完全看不明白,但也知道,這的確是自己師姐敗了。
師姐雖然沒有倒下,也沒有再次吐血,但是她的臉色十分蒼白,就像是一個患病的人。
老儒生笑道:“殺了你,便算完美了。”
他是被咸商城里的某個貴人請來的,卻不知道那個貴人此刻已經被下到了宗人府的大獄里了。
顧泯握住燭游,白寅訣已經開始開始流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