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福運
改元第一年秋天總算是過去了。昭皇帝周年祭也早幾個月前已經辦完,宮廷里終于可以換下樸素裝扮,開始好生籌辦一下已經兩年沒有舉辦過年慶典。而常年被禁閉宮內妃嬪們,也可以偶然走出宮城,到皇城內東苑、西苑里游賞一番。
當然,和徐循當年還太孫宮、太子宮時一樣,說一聲出去就出門跑馬,那是不可能了,現要出門,不說得到皇帝準許吧,好歹也得六局一司那里備個案,沒有一點臉面,好還是別去討這個沒趣,畢竟,后妃以貞靜為主,讓你進宮是來服侍皇帝,誰也沒讓你成天沒事就上外頭野去。
幾個小妃嬪注定是沒這個臉面了,倒是何惠妃和孫貴妃有時還約著一道出去騎騎馬、賞賞雪現宮里兩個孕婦都要養胎呢,誰也不能沒事上她們那叨擾去,這人也都有社交需求不是?皇后立規矩,隔絕了兩個妃嬪去清寧宮請安腳步,放眼全宮廷,有資格互相來往也就只有這兩個妃嬪了。
進了臘月,天氣大冷起來,皇帝也空閑了不少,得了空便帶上孫貴妃、何惠妃和焦昭儀一道,去西苑賞雪,還讓人上了烤支子來,幾個人圍著熊熊烈火,一邊烤火,一邊有小中人給伺候著烤牛羊肉吃。
“這個再搭配上一些奶酥,就是小循愛了。”皇帝便指點著燒得通紅鐵支子,和兩個妃子說笑道,“可惜,現雙身子,咱們出來逛也不能帶上她。”
孫貴妃笑著說,“哎喲,你還讓她吃這個?可見得是不懂醫理了,有孕身都吃不得不好消化東西,不論身子好不好都得忌諱。倒是奶酥養人,她也愛吃,不妨送去給嘗點兒。”
皇帝有點好奇,“這又有什么忌諱內了?”
“也不是說忌諱。”何惠妃道,“孕婦怕下通不暢了,萬一一用力,孩子掉出來該怎么辦?烤肉這樣上火郁結東西可不敢給亂吃。不過奶酥她那也有,上回我過去還端出來待客呢,說是孕后口味變化了,一聞到那膻味兒就想吐。”
這兩個妃嬪都是懷孕生產過,此時道起家常倒也是其樂融融,皇帝聽得饒有興致,因笑道,“沒想到女人生孩子還有這么多講究。”
“我們沒文化。”孫貴妃打趣皇帝,“只能說些這個,不比得那些翰林詞臣,還能吟詩作對討大哥歡心。”
“你們要是吟詩作對起來,我才痛苦呢。”皇帝開懷大笑道,“說好吧,對不起我良心,說不好吧,對不起你們苦心,說來,都還要多謝你們倆免了我這番煩惱。”
四人都笑了起來,焦昭儀起身執壺給三人滿上了杯子,笑道,“牛肉烤好了,雖然這樣做法粗,但也是真香得很。”
飲長春酒,切烤牛肉,還有無數小點心一旁隨時等著取用,幾個人心情當然非常不錯。孫貴妃和何惠妃雖然說了點家常,但卻也不會一直揪著家常打轉,還是要和皇帝說說出歌舞,看雜劇,讀雜書等等,幾輪對話下來,焦昭儀就有點趕不上趟了,只能一邊溫酒切肉。皇帝瞥了一眼也不大意,因道,“近又做了幾副鼠兒圖,改明兒給你們看看。讓你們猜猜我畫時候心里想都是誰。”
孫貴妃和何惠妃都抿嘴笑起來,孫貴妃道,“總不至于想是兩個沒出世哥兒吧!”
“這可難說。”皇帝真真假假地道,“萬一我想就是兩個小哥兒呢,就是得和老鼠一樣,靈活強韌,才能延年益壽嘛。”
“小循沒事喜歡畫貓、養貓,您就中意老鼠。”孫貴妃被皇帝說笑了,“我倒要看看,這哥兒是像貓多一些,還是像老鼠多一些。”
幾人說笑了一會,焦昭儀躬身獻了一碟烤牛肉上來,袖子被拉扯著褪了幾寸,露出了白生生手腕。皇帝不免就多看了一眼,也露出了少許溫存,“你也坐,讓她們來服侍便罷了。”
焦昭儀細聲笑道,“女兒可不敢。姐姐們跟前,哪有我坐著不動道理。”
能入選,長得肯定都不差,雖然文化水平是差了點,但焦昭儀小意兒會伺候人啊。而且,比起一直稱呼皇帝為大哥潛邸舊人,人身段要柔軟多了,一聲女兒叫出來,柔柔多惹人喜歡?皇帝看著焦昭儀眼神都專注了一點,“讓你坐,你就坐。”
孫貴妃和何惠妃雖然素日里淡淡,但這么些年下來,起碼彼此也都很熟了,此時互相飛了個眼色,都笑道,“這話說得,你也太小心了坐吧坐吧,被叫大哥覺得我們欺負你呢。”
焦昭儀唬得忙就坐下來了,有些手足無措,落皇帝眼里,倒讓他有了幾分好笑,“你們也別擠兌她了,她又不知道你們開玩笑瞧給小姑娘嚇。都是做姐姐人了,還沒個正形。”
孫貴妃和何惠妃自然紛紛嬌嗔,又坐了一會,何惠妃看看天色,便道,“怕是又要下雪了呢,也不知二姐加衣服了沒有。”
孫貴妃也道,“說來,三姐今早起來,穿衣服可也不多,不知養娘可能有這份心思給添些衣裳。”
其實,說一千道一萬,說到底都是為了找個告辭借口,這一點,皇帝自己心里也是有數。他略帶感激,同時也是略有些滿意地沖兩人都點了點頭,孫貴妃和何惠妃也就起身告辭,把焦昭儀留給了皇帝。
從亭子里出來,還要走一段路才能上轎。何惠妃見了這雪中瓊林美景,有些走不動路了,孫貴妃也是興致勃勃,“走,咱們從這兒穿林子出去,那兒上轎。”
兩人便親密地把著手臂,走了皚皚雪地里,何惠妃呵出了一口白氣,走了幾步路,忽然笑了起來。孫貴妃道,“你笑什么?”
“我笑她呀。”何惠妃沒有指名是誰,只是漫不經心地道,“這會兒只怕是都要美上天了吧。”
“你這話”孫貴妃想了想,也笑了,“說是誰,我可不知道了,我覺得說誰都對。”
何惠妃免不得撲哧一笑,“就你貧嘴你可別歪派我啊,另那兩個美上天,我可得罪不起。”
“誰又會到處亂傳了呢?”孫貴妃白了何惠妃一眼,“再說,人家正得意呢,我們兩個失意,難道就不許酸上兩句么?誰心胸這么狹窄,連一兩句話都不讓說了?”
何惠妃也翹了翹嘴角,“你可別想再從我嘴里騙出什么不中聽話來。”
徐循本身位分還不如貴妃呢,哪有資格阻止人家說話?孫貴妃擺明了是酸皇后呢。何惠妃卻是看破了不愿跟著說,孫貴妃也沒生氣,她忽然嘆了口氣,淡淡地道,“其實吧,我也挺羨慕她們不說是男是女,起碼有個盼頭不是?這幾個月,心里總歸都是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