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問,他是如何深刻體會了永慶帝的內心。
只李嶸,抬眼看向沈臨毓,又在他注意到時,與他眨了眨眼。
沈臨毓不動聲色地走到了李嶸身邊。
李嶸壓著聲道:“海公公還是這么能說會道。”
“海公公是個聰明人。”沈臨毓評價道。
之前逼宮時電光石火,沒有給海公公一點準備時間,他都能硬著頭皮掰扯出那些話來。
這回提前與他提了個醒,就海公公那心思,這幾日間定是早就想好了這些話要怎么說了。
“多虧了你。”李嶸嘆道。
繼承皇位、理所應當,但十年夫妻扶持、相濡以沫,他確實不想再費心思在后宮之中。
有那么閑工夫,不如和妻子、兒子把他們失去的這十年光陰都補回來。
他是這么個想法,但朝臣們定不會輕易答應。
能讓他們歇了那心思的,也就是“先帝遺”了。
因著永慶帝駕崩是意料之中的事,之后的喪儀也辦得十分順利。
新帝登基,一切有條不紊。
二月里,長公主風風火火地安排著過小定。
她早就盼著娶兒媳了,自然能準備的、前幾年就都準備起來了,即便金家沒有人了,而定西侯府先前并沒有多加預備,此刻拿出來,也絲毫不顯急切,沒有任何怠慢。
唯一讓她拿不定主意的是,先完成大禮,還是先讓沈臨毓跟著阿薇去中州。
大禮未成,千里迢迢的去,不是個規矩。
但婚后再去……
小姑娘孤零零的,難道還不能讓父母來“觀禮”嗎?
長公主自己糾結著,沈之齊看在眼中,只得勸解。
“婚前拜見岳父岳母,又有什么不對?”
“成親是一輩子的事兒,父母就在跟前,哪怕就是靈位,也比空蕩蕩的強。”
“你說不讓一道去,阿薇丫頭前腳啟程,后腳臨毓去宮里求一個外放巡按的差,出了京畿、兩人官道上碰上,還不是‘順路’?”
“那又何必多此一舉呢?”
“也別規矩不規矩了,先帝都說了‘不要墨守成規’。”
長公主:……
別人不敢說,她難道不清楚,海公公那些話全是照著臨毓的意思瞎掰的?
她那皇兄,被阿嶸、臨毓逼到了這等結局,怎么可能讓他們兩人過得舒心順暢?
恨不能添各種事!
可惜,無人替他說“真心話”。
但假話由頭也是由頭,長公主想來想去,也覺得如此為好。
阿薇去中州的時間,定在了二月下。
陸駿積極攬了隨行的活兒,小姑娘家家出門在外,身邊總要有個大人護著才好。
至于會同行的沈臨毓,在陸駿眼中“還未完婚”、“很多事情不如自己人方便”。
陸致往書院請了假,也跟著一道走。
這是定西侯的主意,讀萬卷書要緊,走千里路也要緊。
陸致興奮不已,天天嘀咕著這一趟要走多久,何時出京畿,何時抵中州,那兒風景如何,沿途會有什么收獲。
陸念評價了一句“鵪鶉放風”,轉頭就和忍俊不禁的阿薇道:“路上一切照著你的想法來。”
“小鵪鶉好說話,你讓東、他就直直往東去了。”
“大鵪鶉要是想一出是一出,你就收拾他,白用的勞力,你不用跟他客氣,就讓阿駿跑前跑后去。”
“他這一輩子命好得很,吃虧還當吃糖,沒經過什么風雨,我看著就心煩,你讓他多吃吃苦、受受罪。”
阿薇哈哈大笑。
陸念叮囑完了阿薇,又去尋陸駿。
陸駿拍著胸脯保證:“大姐你放心,一路上我肯定阿薇照顧好。”
“你行嗎?”陸念瞥他,“你總共出過幾趟遠門?”
陸駿摸了摸鼻尖:“行的,還有管事和嬤嬤們呢。”
“是啊,管事和嬤嬤各個比你靠得住!”陸念嫌棄完,上前一步,叮囑道,“我就交代你一樣,別做個掃興的大人!”
陸駿“啊?”了聲,不解極了:“掃興?我掃什么興?路上他們姐弟要買吃的玩的、我不讓買?那怎么可能?看一眼我就讓管事掏錢!”
陸念翻了個白眼:“郡王爺跟著一道去,輪得到你掏錢?”
陸駿:……
陸念干脆與他說破了:“敲定的婚事,他們路上說他們的,輪不著你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阿薇喚我一聲‘母親’,你才是個便宜舅舅,可別真把自己當嫡親的娘舅了,你真不是。”
“同行三個小輩,就你一個長輩,阿駿你可長點心,還沒小輩靠得住,就是個笑話了。”
陸駿:……
在大姐眼里,他本來就是一個笑話吧?
可不管怎么說,這一趟去中州,陸駿還是鉚足了勁。
啟程之日,前后馬車出城。
陸念一直送他們送到了十里亭。
阿薇下車與她告別。
“您在京中要好好的,等我回來再給您做好吃的。”
“我怎么可能委屈自己?馬車憋得慌,我一會兒就騎馬去。”
“十年了,我會耐心慢慢找,不會急切的。”
“這不還有王爺嗎?也能問問衙門里,或許有老吏知道些什么。”
“我知道您忙,您還要給我準備嫁妝,采買一堆好東西,我這人挑剔得很,不是好的我不要,我就信您的眼光……”
母女兩人依依惜別。
這一路去,阿薇少時坐車,大部分時候騎馬。
她不記得幼時離京時的狀況,但回京那年的路線和事情倒還歷歷在目。
她靠著聞嬤嬤,陸念抱著瓷罐,從水路轉官道,在金燦燦的秋日回到故土。
而這一次,他們一路向中州去,積雪化盡,樹上抽枝,目光所及之處,迎著一片春意盎然。
他們便是在這樣的春景里,踏入了中州地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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