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反正要死了,揣度圣意又有何用
沈臨毓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您既忠誠,不妨把您揣度到的圣意告訴我,我繼續完成圣上的期盼,您也好安心上路。
王爺這些話,也就騙騙黃鎮那種愣子,安國公夾了一塊水晶羊肉,細細品味過后,道,完成圣上的期盼翻巫蠱、讓廢太子東山再起,難道是圣上的期盼嗎
圣意在王爺手里就是一面旗,風向對了搖一搖,風向不對就拆下來。
王爺有能耐就慢慢揣度,我教不了你什么。
這一桌菜倒還不錯。
是嗎沈臨毓問。
安國公拿著筷子,一邊夾菜,一邊正要再刺沈臨毓兩句。
突然咚的一聲響,虎口又麻又痛,他手指一送,筷子落在了桌上。
面前,一直笑瞇瞇的沈臨毓已然變了臉色,擺出一副不耐煩又嫌棄的態度來。
用空酒盞砸了安國公的筷子,沈臨毓倏然起身,居高臨下看著人,冷聲道:菜不錯那別吃了!元敬。
元敬兩步上前,在目瞪口呆的安國公反應過來之前,所有菜盤怎么端出的食盒,又怎么裝回去。
蓋上蓋子,碗筷酒盞入籃,元敬連那半壺酒都沒有落下。
而后,又迅速跟上沈臨毓的腳步。
牢房落鎖,叮鈴哐啷。
安國公后知后覺回過神來,看著空蕩蕩的桌子,氣得抬手就往上頭拍。
關進詔獄后,鎮撫司倒是沒在吃食上刻意為難,不曾用餿了的飯菜惡心人,但與在自家府上遠遠比不了。
尤其是近幾日,越發的清湯寡水,嘴巴里一點味道都沒有。
今晚上,有酒有菜,路邊鋪子的廚子能耐有限,但起碼濃油赤醬、吃著有味,且全是他愛吃的。
結果,他才動那么幾筷子就都收走了!
要是一口不吃,淡也淡慣了,餓也餓慣了,偏偏就是開了個口子又沒了……
嘴巴極其想念,催發著心頭火氣蹭蹭往外冒。
安國公氣得恨不得把那空臺面都掀了,在心里不住咒罵沈臨毓。
朝中怎么說成昭郡王來著
我行我素,膽大任性。
要他說,還有一詞叫不講武德!
他吃的是斷頭飯,什么時候斷頭飯只給吃幾口的!
早知道先前別管沈臨毓說什么,他先吃飽喝足了再說!
追悔莫及,心口發痛。
安國公捂了下胸前,深吸了一口氣。
無恥小兒自己看不透圣意,把脾氣撒他這里來了。
是了,事到如今,滿天下還能揣度出圣上意圖想法的,除了他之外,想來是沒有其他人了。
他就把秘密帶去地下,看一出熱鬧!
就看看得圣上偏寵的成昭郡王,會被這份圣意裹挾到何種地步!
另一廂,元敬處理好了手頭的事,回到后衙里,就見沈臨毓站在廊下。
身子靠著墻,手里把玩著長劍,沈臨毓似是出神,但他又對周遭動靜警覺得很,順著聲響就望了過來。
你怎么看沈臨毓問
元敬道:安國公算是最了解圣上的人,但他不說。
他不說,沈臨毓敲了下劍身,銀光閃閃中,道,但他也說了。
元敬沒聽懂。
他就算死了都想看熱鬧,沈臨毓道,他不喜歡大哥,也一定恨我。
我若在翻案中得償所愿,大哥洗去巫蠱罪名、走出舒華宮,他在地底下都會跳腳。
所以,在他的解讀里,我必定是失敗了。
唯有失敗,才是他的熱鬧。
元敬恍然大悟,又沒有全悟:那您因何失敗圣上會在最后時刻攔住您向五殿下發難,還是五殿下會先下手為強又或者……
我不知道。沈臨毓坦然道。
他想弄清楚,所以嘗試從安國公那兒下手。
但是,對方不識抬舉。
不好好說話,還想吃飽了上路沈臨毓把長劍收回劍鞘中,唰的一聲,想得美!
元敬想了想那份浪費了的酒菜,道:說來您也沒用幾口,這會兒廣客來還沒打烊,不如去吃頓熱乎的雖說,這個時辰余姑娘應當是不在鋪子里了……
今晚,阿薇其實還在。
這兩日早晚溫差大,小囡有些低燒。
再乖巧的孩子,生病時都黏黏糊糊的,小囡不黏翁娘子,卻抱著陸念不撒手。
陸念心疼她,夜里就走得遲。
見沈臨毓來了,阿薇問了一聲,簡單與他炒了盤面,又切了點配菜。
沈臨毓吃得心滿意足,怎么也比對著安國公斗心機有胃口得多。
聽說沈臨毓把酒菜都收了,只讓安國公吃了幾筷子,阿薇實在哭笑不得。
笑了會兒,阿薇點評道:活該!
那只老狐貍,死到臨頭都不會松口。沈臨毓道。
面對黃鎮、岑文淵等人,還能用子孫后代的命做些置換,便是安國公夫人,為了章瑛都能舍出所有,但安國公不會。
哪怕沈臨毓告訴他,能在御前搶下他寶貝孫子的命,安國公也不會掀一下眼皮子。
兒子、女兒、孫子,一切的一切都是為了他的權勢、為了安國公府的將來。
那些都沒有了,那還要什么子孫后代
但他又看穿了圣上的心思,沈臨毓抿了下唇,他伴君太久了。
從永慶帝還是皇子時,安國公就在朝堂上行走了,年月久,也足夠得信任。
沈臨毓道:我還看不穿,大哥也一樣。
知道為什么嗎陸念抿了口茶,眼神明亮,因為你們不是瘋子,我這兩日突然有了些心得,瘋子的想法,只有我們瘋子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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