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其說是五皇子妃的事,歸根結底,是那把椅子的事。
太大了,我們不能隨意摻和。
道理確實是這么個道理,但當夕陽西落,下了學堂的孫兒孫女結伴來向她請安時,敬文伯夫人的嗓子干澀得厲害。
周沅有兩位兄長,他們各自都有了兒女。
敬文伯府不需要周沅承擔家業,周家的枝葉不說多么繁盛,但都長得不錯。
可是、可是若沒有當年那些意外,現在她的身邊也會圍著屬于阿沅的孩子啊!
這種念頭一涌上來,敬文伯夫人就很難平靜,夜里輾轉反側。
敬文伯已經知道狀況了,見她睡不好,勸道:別想了,兒孫自有兒孫福。
可我當真、當真想要問問為什么。敬文伯夫人哽咽著道。
私底下說得好好的,忠勤伯夫人上門保媒時卻突然反悔了,甚至連尋的由頭都可笑得要命。
好在人家忠勤伯夫人心善,不計較丟了顏面。
阿薇丫頭今兒說錯了一樁事,我從第二位就精挑細選,旁的都能將就,就身體康健這一條絕對不能將就。
那姑娘個頭不高,但打小跟著她父親練武,一拳頭砸樹上、能砸下來三四個果子,一年到頭都不生病,結果卻……
敬文伯坐起身來,夫妻多年,他知她心結。
他道:不該和阿嫻定親的。
阿嫻就是敬文伯夫人的內侄女。
怪我病急亂投醫。敬文伯夫人的眼眶在黑夜里通紅一片。
接連克死兩位,周沅說親自然有困難,甚至還有人彎著繞著讓她放棄小兒子。
敬文伯夫人彼時年輕氣盛,一心要為兒子洗脫罪名,回娘家去商量了一番,定下了侄女兒。
親上加親,且知根知底。
阿嫻人不如其名,鬧起來爬樹上房,能耐得很。
可就是這么能耐的野姑娘,小定后也病倒了,沒多久……
嫂嫂在白事上幾乎哭得厥過去,沖上來要和她拼命,一遍遍喊著我當時就不同意、當時就不同意!
父母兄長都沒有為難她,可她內疚啊!
再相信自己的兒子不克妻,面對著白綢白蠟燭,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后來,不止是阿沅心灰意冷了,連敬文伯夫人自己也冷了。
京中風風語越來越重,尤其是文壽伯府和應聆那異軍突起的好名聲,顯得他們周家可笑又可惡。
一連克三個,難說不是報應。
他家善堂是不是有問題定是虧心事做多了,才會辦善堂。
可憐人家好姑娘,全被害了。
哎,命不夠硬,擋不住煞,文壽伯府就厲害了……
難怪不管不顧要反悔,原來如此,他家小五是個有福氣的。
一看就是大富大貴的命。
是了,好像還有高僧批了命是吧
明明已經那么多年了,可那些流蜚語纏繞在敬文伯夫人耳邊,仿佛昨日一般。
嘀嘀咕咕的長舌話語之中,有一道清冽又堅定的聲音。
那是阿薇丫頭的聲音。
自己努力的時候,不該把不相干的人卷進來。
是啊。
是啊!
文壽伯府自己往上爬的時候,為什么要拖上阿沅,為什么還要卷上阿嫻。
阿嫻的命,怎么就不夠硬了怎么就不富貴了
阿嫻那飽滿的額頭,圓潤的耳垂,全是相師們口中大富大貴的模樣啊!
頭一次定了親的那伯府幺女,后來那位武官之女,又有哪個不是看一眼就讓人歡喜的有福之相!
我心里憋得慌,敬文伯夫人忍著哭聲,道,明明都是好孩子,她們是,我們阿沅也是。阿嫻沒了,我和娘家那兒也……
時間淡化了悲傷,但時間洗不去傷痕。
誰都不會再掛在嘴邊,但愧疚傷心難過等等情緒夾雜在一起,成了尷尬與疏離,再也無法心貼著心。
她都不知道如何與父母兄嫂相處了。
我母親、我母親她……敬文伯夫人最終還是哭了出來,她臨終前迷迷糊糊念的都是阿嫻!
敬文伯一下又一下拍著她的胳膊:不能怪誰,就是……
生死有命。
再踩著阿沅和阿嫻他們,人家也已經是五皇子妃了,敬文伯道,陸家表丫頭說那些話的緣由,你心里也有數。
這些往事對她不一定有用,但對我們敬文伯府,走錯一步,肅寧伯府、忠勤伯府就是前車之鑒。
我再退一步說,哪怕真賭對了,上了這船,又能證明什么呢
只能說文壽伯府不地道,不擇手段,但阿嫻她們的病故,不能算在文壽伯府頭上……
話音一落,不止敬文伯自己頓住了,敬文伯夫人也忘了呼吸。
這是他們從前從未想過的事。
本分又規矩的人,又沒有深仇大恨,誰會往那頭想呢
可是,這一年里、讓人目瞪口呆的兇案還少嗎
岑氏毒殺定西侯夫人,殺了原先的未婚夫。
馮正彬殺了懷孕的發妻。
岑文淵殺了庶孫的同窗……
這些,在之前誰能想到哪一樁又不是個意外、病故
那么,會不會他們認定的病故也會是……
翌日上午,阿薇見到了替桑氏來遞消息的嬤嬤。
世子夫人下午要去敬文伯府,讓表姑娘也一道去。
阿薇心中有數,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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