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父說話不順耳,但有一句說得對。
只是銀錢的事,定西侯不會把她怎么樣。
琴瑟和鳴
都是孫兒都有了的年紀,她豈會還著眼于那點情情愛愛
哪怕侯爺看清了她不是那般毫無心思的人,又能怎么樣呢
李嬤嬤又問:廚房送了晚飯來,要擺桌嗎
菡院沒有小廚房,菜若冷了不好熱。
岑氏沒有什么胃口,但還是讓擺了,用了三五筷子也就作罷。
另一廂,定西侯去了春暉園。
阿薇回來得早,已經擺桌吃上了,邊上有一副空出來的碗筷,看樣子是給他留的。
定西侯稍稍感動了下,看著滿桌菜色又心酸。
太辣了,只要看顏色就曉得,極其得辣。
外祖父,阿薇關心道,母親這兩天心情不好,吃的就辣,您要是吃不習慣,我讓人拿碗清水來、您洗洗吃吧。
陸念看起來并不在意他們說什么,自顧自動筷。
她似乎并不覺得辣,很是津津有味。
沒事,定西侯看在眼里,大約是愧疚,又或許是想求幾分安心,我就這么吃。
一頓飯,吃得定西侯額上全是汗水。
離開春暉園,叫迎面的冷風一吹,饒是他都不由打了個寒顫。
不習慣。
僅僅只是改了一頓吃食,就叫他在生活了幾十年的京城冬夜有了這么一份感受。
再想起年輕時在東越駐軍,那兒的風土與京城亦是全然不同,有不少兵士水土不服,病得重些的甚至去了半條命……
那阿念呢
她去了蜀地,是如何習慣了的
靠阿薇說出來的那些陳年舊事,只能窺見其中一角,但也正是只有一角,叫定西侯欲見全貌而不得、亦愈發難受。
唉!
阿薇說得話難聽,但沒有錯。
他確實沒有那么在意銀錢,他對岑氏的要求也就是照顧好侯府、照顧好孩子。
不指著誦經祈福求長生,但不能砸了佛像胡亂背經文。
夜深了。
西北風呼嘯。
菡院里,岑氏睡得很不踏實。
明明精神疲憊不堪,這幾日睡眠也不足,但躺在那兒就是睡不沉。
各種光怪陸離的景象在眼前飛旋,她坐起身來,一抹被褥,潮得厲害。
李嬤嬤聽見響動也醒了。
岑氏要喝水,李嬤嬤趕忙準備。
她在秋碧園習慣了摸黑,這兒才住第二夜,黑乎乎地分辨不得,照著老樣子走路,沒幾步磕到了凳子,痛得李嬤嬤哎呦一聲。
磕磕絆絆、好不容易點上了油燈,屋里立刻亮堂起來。
李嬤嬤瞇了瞇眼睛,倒茶端去給岑氏。
岑氏等得有些不耐煩:老胳膊老腿的,也不知道小心些。
是。李嬤嬤應下,低頭看了下小腿,估摸著剛才撞得不輕、怕是紫了。
岑氏潤了嗓,稍稍舒坦了些,吐出濁氣,又深深吸了一口。
呼吸之間,有一股若有若無的香味。
什么味道岑氏問。
李嬤嬤沒注意,叫岑氏一問,也不由得認真嗅起來。
畢竟是不熟悉的住處,怕屋子里有什么不合適的東西影響,李嬤嬤一會兒撅屁股、一會兒挺腰,四處聞了一遍、最終停在了窗邊。
好似外頭傳來的,她道,您避著點風,奴婢開窗再聞聞。
北窗打開,風卷著沖進來,那股香味瞬間濃郁起來。
肉是燉肉的味兒李嬤嬤一時都不敢相信自己的鼻子了。
誰家半夜三更燉肉
不是,這里是侯府,大廚房做菜的味道傳不到這兒,那……
西北風,李嬤嬤喃喃著,春暉園姑夫人什么毛病這時候燉肉
岑氏咬牙:瘋病!
瘋到大半夜燉肉。
可這味道著實太霸道了,直直就往鼻子里鉆,順著喉嚨滑下去,滾入肚子里,讓沒有吃幾口晚飯的胃空蕩蕩地發出一聲空鳴。
李嬤嬤聽見了,詫異地看岑氏。
岑氏難得有這般事態的時候,惱道:還不把窗戶關上!
李嬤嬤這才反應過來,啪嗒一聲關了窗,又試探地問:奴婢給您取些點心來
岑氏默許了。
但李嬤嬤沒有尋到點心。
點心盒子擱在秋碧園,全被砸了,匆忙搬到這里的就是些衣裳首飾,根本沒顧上補一補點心。
白日廚房送來嘗個味的那些,也叫表姑娘坐著吃了個精光。
這個時辰,李嬤嬤去哪兒給岑氏找點心填肚子
岑氏翻身躺下了。
若不提,倒也不惦記,偏說了又沒有,越發覺得餓。
而那股味道,起先淡得不仔細聞便聞不到,但開過窗、腦海里已經記住了那股濃郁香味,這就撇不掉了。
岑氏本就睡不著,又被那香味弄得腹中難受,幾乎睜眼到了天亮。
哪怕夜夜難眠,這一夜,也格外叫人印象深刻。
晨起,李嬤嬤忙擺桌。
清早吃食清淡為主,尤其是岑氏喜好甜粥,更沒有旁的重味道。
岑氏只簡單用了半碗。
餓過了時辰,其實并沒有多好的胃口,何況亦不是那醇厚的滋味。
李嬤嬤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特特去大廚房提了,讓中午做些味重的。
大廚房應得很好。
因為春暉園那兒也來說了,叫做上幾道辣菜,尤其是前次的辣雞塊,一定不能少。
中午,熱騰騰的菜送到菡院。
岑氏先吃了上回吃過的辣雞塊,又試了試其他辣菜。
口味雖重,但正好對她現在的胃口。
見侯夫人吃得滿意,李嬤嬤這才松了一口氣。
人嘛,吃不好、睡不好,脾氣肯定不能好。
睡眠上,她實在想不出辦法來,但吃食上能好一些,也不錯了。
晚上,依舊是一半辣,一半不辣,岑氏還要了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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