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暖嚇到了吧?”蕭氏小聲問,被瞎爹抱著爬山,誰能不怕?
陸明玉確實怕,可看看那邊迎風而立玉樹臨風的父親,心底不由涌起一股自豪,忍不住朝父親撒嬌,“爹爹力氣真大,下次過來爹爹還抱我上山!”
她是活了一輩子,但上輩子陸明玉從未感受過這樣的父女情,如今一切重頭來過,陸明玉既要盡情享受父母對她的疼愛,也要回報父母同樣的孝順,讓他們也嘗嘗被女兒敬仰、崇拜的感覺。
陸嶸微怔,方才一路女兒大氣都不敢出,陸嶸明白女兒對他的懷疑,萬萬沒料到女兒居然還想再來一次。錯愕后,取而代之的是強烈的滿足,陸嶸眼神越發明亮,笑容也不復曾經的矜持拘束,“好,只要阿暖愿意,爹爹就一直抱你。”
陸明玉甜甜地笑,她的父親雖然看不見,但同樣頂天立地。
“好了,下次你們爺倆來,我在家待著。”蕭氏佯裝吃醋道,不過心里確實有點小醋,丈夫力氣那么大,可一次都沒抱過她呢。
陸明玉聽出了母親話里的淡淡酸味兒,連忙看向父親,換成她這么說,楚隨肯定會送上一連串甜蜜語,譬如他也要在家陪她之類的。可惜陸嶸沒有說甜蜜語的底氣或臉皮,只是訕訕一笑,茫然無措地站在那兒。
“爹爹真笨。”陸明玉小聲朝母親嘀咕。
蕭氏點女兒額頭,跟著叫女兒繼續去當小拐杖,大家去正殿上香。
從正殿出來,已經快到正午,一家三口到客院吃過齋飯,歇息片刻,趁晌午暖和去游寺。
貴人們去賞景了,寺院里的僧人們各司其職,打坐的打坐,念經的念經……刷碗的刷碗。
守靜便是廚房專管刷碗的僧人。寺院雖被稱為佛門清凈地,但里面與高門大戶一樣,差事也分貴賤,能去前面招待香客的絕對是儀表堂堂知書達理的僧人,而其貌不揚或笨手笨腳不懂討好管事和尚的,一般就會安排做粗活,砍柴提水,洗衣做飯。
守靜今年二十多了,黑臉厚嘴唇,看著傻愣愣,其實是個逃犯,為了躲避官差才冒充乞丐出家當和尚。來到安國寺,守靜什么粗活都干,人也特別“老實”,任憑大和尚打罵,從不還口,生怕惹事引人矚目,驚動還在通緝他的官府。
今天寺里來了貴客,貴客吃飯用的是上好的瓷碗,摸起來特別舒服。牢記大和尚的囑咐,守靜刷的時候非常小心,但一起刷碗的守仁急著去撒尿,刷好瓷盤往桌子上一扔就跑了,偏偏他扔偏了,盤子沿著桌面朝邊緣滑去,“當”的一聲,掉在了地上。
守靜皺眉,走過去想看看盤子有沒有碎,才彎腰,身后忽然傳來一聲咒罵:“讓你小心讓你小心,你知道那盤子多貴嗎!”
聲音粗厲,是管廚房的大和尚法嚴。守靜暗道糟糕,回頭欲解釋,一個磨刀石卻迎面飛來,守靜閃躲不及,額頭被磨刀石砸中,他后退兩步,睜開眼睛,眼前有什么東西掉了下來,守靜抬手摸,摸到一臉血。
法嚴生的五大三粗,呵斥底下人呵斥慣了,見守靜流血了,他只是愣了一會兒,馬上又怒吼起來,撿起燒火棍就往守靜身上招呼,一下一下狠狠打,“十幾兩的盤子就這么沒了,把你賣了都換不來,我怎么養了你這個敗家玩意……回頭你跟主持交待去,老子不替你背鍋……”
守靜捂著腦袋,盡量不讓他打腦袋。
但法嚴怒火攻心,守靜越護著腦袋他就越要打那里,邊打邊罵,打了不知多少下,打得守靜蹲在灶臺邊上孫子似的縮著,法嚴才勉強出夠氣,扔了燒火棍,蹲在地上收拾盤子,心疼地要命,于是繼續罵守靜,“……得虧你老娘死了,不然活著也會被你氣死,你個敗家……”
罵到一半,身后忽有異動,緊跟著風聲傳來,法嚴大驚,可沒等他轉身,后頸突然一疼!
“你……”
法嚴難以置信地捂住脖子,拼盡力氣回頭,迎來的卻是守靜全力之下的第二刀!
這一刀,法嚴徹底斃命,撲通跌倒在地,脖子那兒血涌如柱。
守靜雙目赤紅,直到那血蔓延到他腳下,他眼里才恢復一絲神智。短暫的驚恐后,守靜飛快扔了手里的菜刀,疾步往外趕。走出廚房,瞥見守仁與一個小和尚從遠處拐過來,守靜眼神變了變,加快步伐。
“守靜你去哪兒啊?”守仁疑惑地問。
守靜不答,直接跑了起來。
守仁莫名其妙,走到廚房門口,往里一看,嚇得險些從臺階上栽下去。
“殺人……守靜殺人啦!”
一聲顫抖的驚叫,自安國寺廚房后院騰空而起。
噩耗傳到主持耳中,主持立即出動全寺僧眾抓捕守靜,同時知會所有香客回房。但此時守靜已經跑到安國寺后山附近了,聽到預警的鐘聲,明白那是通知僧人閉寺,守靜心急如焚。一旦寺門關上,他便成了甕里的鱉,無處可逃。
“爹爹,我藏好了!”
惶恐無措,忽見一個穿粉裙的小姑娘躲在一棵老樹后,背對他望向西方,那邊一對兒夫妻并肩而立,衣著華貴氣度不凡,一看就是大貴之人。
身后隱隱傳來僧人的喧嘩,守靜咬咬牙,如離弦之箭奔向那個粉裙小姑娘。
斜刺里突然跑出來一個僧人,臉上帶血,形容恐怖,目標直奔女兒,蕭氏驚恐交加幾欲昏厥,一邊跑向女兒一邊喊女兒快回來。陸明玉也看到守靜了,嚇得拼盡全力跑向父母,然終究遲了一步,被人抓住胳膊硬生生扯了回去。
“娘!”陸明玉絕望地望著對面的爹娘,淚如雨下。
她才活過來,才過了幾天有爹疼娘寵的好日子,她還沒活夠,她……
不想再死于非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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