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都城是凌朝最繁華之地,文人墨客詩琴交流往來頻繁。裴元若的新曲子很快在坊間傳開,再次掀起一股吟唱之風。
隨著這風吹遍東都城的東南西北,早春的氣息越發的濃郁起來。綠意新發,花香滿城,處處皆是春暖花開。
花重東都城之時,不知從哪里傳出來的閑話。說宣平侯府門風不正,裴家大姑娘在外舉止輕浮,同第一琴行的那個琴師之間有私情。
傳有鼻子有眼,裴元惜聽到后立馬回了侯府。她沒有先去軒庭院和長暉院,而是直接去到趙姨娘母女的院子。
“二姑娘,你可來了。大姑娘不肯見人,妾實在是沒有法子…”趙姨娘一臉憂色,兩眼紅腫看上去應該是哭過的。
裴元若的房門緊閉,里面也沒有什么動靜。
“從外面亂傳開始,妾怎么問大姑娘都不肯說。妾這心里沒底,也不知道是哪個黑心肝的胡亂傳的,還是大姑娘和那個鄭琴師真做了什么叫人誤會的事。”
“姨娘莫要憂心,大姐姐是有分寸的人,萬不會有什么不妥當的舉止。”
“妾也是這么想的,可是架不住眾口鑠金。就怕人不明真相,信了傳詆毀大姑娘的名聲。這女子若是沒了名聲,往后還怎么說親事…”
裴元惜安慰她,“姨娘莫急,大姐姐人美心善定然會有好姻緣。”
趙姨娘半垂著眼,“前幾日,夫人倒是同妾提過一樁親事,后又說不太妥當,妾一個內宅婦人,也不知道是怎么個不妥當法。”
裴元惜心下微動,知道她是向自己探話。“此事我知道,那陳家確實清流之首,名望不比尋常的世家差。我同陳姑娘確實有?節,姨娘可知為何?”
“妾聽得也不多,聽說是那位陳姑娘心思不正幾次三番想壞你的名聲。”說到這里,趙姨娘似乎明白了什么。
裴元惜點頭,“沒錯,陳姑娘處處針對我目的是想毀壞我的名聲。能養出這樣姑娘的人家,姨娘以為是好人家嗎?陳家遠不止外表看上去的那般淡泊名利,這門親事結不?。若真只能在陳公子和鄭琴師兩者之間選擇,鄭琴師比陳家不知要好上多少。”
趙姨娘震驚了,二姑娘話說到這個份上,可見陳家定然是有什么見不?光的事。侯府內宅之事,她能做到事事不漏耳目,但面的事她鞭長莫及。
“二姑娘的話在理,你見識廣心正眼明,你說的話妾信。你同大姑娘要好。她有話不肯對妾說,必是愿意同你說起的。如果她真的和那個鄭琴師…這門親事怕是侯府捏著鼻子也要認。”
面傳成那樣,哪怕鄭琴師是坨屎,裴家也要把它吃下去。
裴元惜才對著房門低低說了一句大姐姐開門,里面的門便開了。門縫一閃,只容裴元惜一人進去。
裴元若面上并無悲傷,反倒有一種絕決的釋然。
“二妹妹,如此也好,我也不用費心去想下一步該怎么走。既然外面都傳開了,我索性豁出去。”
“你如果想好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勸你。那個鄭琴師,他和你一樣嗎?”
一句話問得裴元若臉色黯然,輕輕搖頭,“他…他或許知道我的心意,或許不知道。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和我一樣…我…”
裴元惜嘆息,大姐姐這樣的性子怎么老是暗戀別人。
夏夫子如此,鄭琴師又是如此。如果鄭琴師對大姐姐無意,這事即便成了只怕對方心里也不痛快。
“那個鄭琴師,真的那么好?”她問。
裴元若紅了臉,“以前我仰望夏夫子,曾無數次幻想過和對方一起彈琴論曲,每每思來無比向往。我也不知道鄭琴師到底好不好,我只知道和他在一起說話做事特別舒服自在。”
說完這,她紅暈遍布的臉色慢慢黯淡,“我是侯府的大姑娘,自小姨娘就耳提面命告訴我。我一一行不能有任何差池,我所有的舉止都關乎著侯府的體面。我為長,卻是庶。比起元君來,我除了在行上更加約束自己,我同她沒有任何可以相提并論的地方。”
“我不喜歡出門做客,也不喜歡和那些貴女們說話。說來不怕二妹妹笑話,我其實很自卑。我自卑于自己庶出的身份,自卑于自己平庸的天份。年歲越長我就越害怕,害怕離開侯府嫁人,更害怕嫁入大戶人家卷進是非爭斗之中。我喜歡彈琴,彈琴能讓我心情平靜。那時候我心心念念著夏夫子,皆是因為我想找一個興趣相投的人不問世事平平淡淡地過一生。”
她一口氣說了這么多,像是說盡自己不為人知的秘密。見裴元惜聽得認真仔細,她反倒羞赧不已。
“這話我從來不曾對別人說過,二妹妹別嫌我話多。二妹妹可能不知道,有時候我特別羨慕你。”
“羨慕我?”裴元惜有意外,她有什么好令人羨慕的。
裴元若怕她誤會,連忙解釋,“我不是指二妹妹身世之事,我說的是二妹妹的性子。你天資?人秀慧中,處事不驚行事果斷。自從你清醒?來,你做的那些事情無一不令我佩服至極。也只有你這樣的女子,才配?上大都督那樣的男子。而我知道自己是什么樣的人,我不求大富大貴只求自在舒心。”
這番肺腑之,倒叫裴元惜無從勸起,“我不知道該如何勸你,世間之事誰也難以斷定前好還是后好。旁人瞧著花團錦簇的日子未必是好,世人眼里的粗茶淡飯也未必真的的苦。”
裴元若道:“那你就別勸我了,我也想像你一樣果斷一回。便是日后我??極不如意,至少我現在想隨自己的心意。”
隨心而活,還有什么讓人阻攔的理由。
裴元惜沉默了。
一室靜然之時,面傳來有人說話的聲音。
“元惜在里面?”宣平侯顯然是在問趙姨娘。
趙姨娘回道:“大姑娘只肯見二姑娘,二姑娘已經去有一會了。”
“有二娘勸著,大娘不會有事。”這是康氏的聲音。
同宣平侯一起來的還有沈氏,沈氏低著聲,“有一事我未同母親和侯爺提過,前幾日陳家主上門做客似乎想和我們結親。”
康氏問:“還有這事?你為何不早說?”
“陳姑娘品性不端,又和元惜生了間隙。這門親事我私心覺?不太好,便只是先和趙姨娘提了提,并未驚動母親和侯爺。”
宣平侯眉頭皺得死緊,?為謝氏之事,讓他對陳家人厭惡至極。天下讀書人最恨心術不正者,為了自己出頭打壓謝氏,陳家的行徑為人所不恥。
他一皺眉,沈氏忙道:“我并沒有應下,事關大姑娘的姻緣我自是慎之又重。左右思量還是覺?不太妥當,便婉回絕了。不想突然出了這樣的事情,也不知是從哪里傳出來的風風語,到底有損大姑娘的名聲。陳家家主托人給我送了口信,說他們相信我們侯府的門風,也信大姑娘的為人。若是我們侯府愿意,陳家還想結這門親。”
趙姨娘望著緊閉的房門,眸光微閃。侯爺和夫人說話,老夫人也在場,自是輪不到她這個妾室插嘴。
宣平侯眉頭已擰成一個川字,“此事不必再提。”
沈氏便閉了嘴。
康氏沒說什么,如果不是其中還有陳家姑娘和二娘的事,這門親事倒是要?。既然侯爺不看好陳家,她自是不會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