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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4、重溫舊夢

      下頜被捏得生疼,裴元惜無法動彈。被捏住的仿佛不止是她的下頜,還有她驚駭到陣陣發涼的心。

      這男人的眼神在吃人。

      她毫不懷疑他能像捏死一只螞蟻似的捏死自己,甚至比捏死一只螞蟻還要簡單,簡單到她直接在他的手中灰飛煙滅。

      色是殺人刀。

      見色起意也得有命去做。

      正如她不能理解那個對他見色起意的自己,她也不能理解他突然問出這句話的含義。她僅知道的是過去她沒有對他起色心,以后怕是更加不能夠。

      “我不知道。”她說。

      好一個不知道。

      裝傻充愣向來是她所擅長的,她小臉一片煞白,斂下的睫毛輕輕顫抖著,像是極其害怕的樣子。

      “大人龍章鳳姿令人不敢直視,我縱有色心也不敢有色膽。”

      “我若給你膽子呢?”他的氣息似乎近了一些,邪肆的目光逡巡著她臉上的每一寸,不錯過她輕微顫抖之下的表情變化。“你以前膽子不是很大嗎?”

      “我不敢。”她的聲音都在抖。“那些事情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為什么自己會那樣做,我也沒有那么大的膽子。”

      這話便是騙人了。

      若說她膽子不大,誰信。

      至少公冶楚是不信的。

      “我若命你做呢?”他冷睨著她,滿眼煞氣不減,“從明日開始,我希望看到你如從前一般待我。”

      這不是強買強賣嗎?從明天開始干什么?對他展開瘋狂追求給他送東西,還為他寫詩?裴元惜想罵人。

      她怯怯地掀起眼皮,好看的睫毛像兩把展開的羽扇。只看那么一眼,她又像是受到驚嚇般縮回視線。

      哪里還是什么驚為天人的美男,分明是暗夜出來掠食的修羅。

      修羅的聲音向從地獄傳來,他說:“不可與以前重復,不可避人。”

      “我…我不太會…”驚覺傾刻間森寒的氣息后,她頭皮發麻,“我盡量一試。”

      這個答案顯然不能讓公冶楚滿意,他手下的力道略有收緊。她秀氣的眉好看地皺起,小臉露出吃痛的表情。

      正是這個表情,讓他散了力道。

      兩人近在咫尺,他微俯著頎長的身體,仿佛一低頭便能將眼前美色盡入懷中。而她則感覺再靠近一點,自己怕是要命喪于此。

      “爹…娘…”內寢傳來少年的囈語聲。

      她瞬間提起心來,生怕兒子會出來。好在里面傳來一聲含含糊糊的嘟噥聲后,少年似乎并沒有醒來的跡象。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她血液快要凝固之時他終于放開她。得到喘息之后,她貪婪地呼吸著新鮮的空氣。

      如風過一般,他的身影消失在她的視線之中。

      她頓時身體一軟,跌坐在椅子上。下意識摸著剛才被他捏住的下巴,仿佛那里還殘存著他的力道,好半天長長吁出一口氣。

      那個男人他到底想干什么?

      重溫舊夢么。

      從明天開始受命追求他,還能有比這個更荒謬的事嗎?

      她不會釀酒不想寫詩,也不想對他窮追猛打。更何況還不能重復以前做過的事,他難不成是想她再追求他一次?還不能避著人,也就是說她要大張旗鼓地昭告世人自己在追求他。

      什么毛病?

      她糾結一夜,聽到父親請旨接自己出宮時只覺得像是要脫離苦海。暗道還是父親及時,否則她真不知接下來如何面對那個男人。

      商行以為爹娘肯定會訓斥自己喝醉酒的事,不想爹沒提,娘更是半句重話都沒有。他稚氣的臉上如釋重負。

      一聽宣平侯請旨接娘出宮他是老大的不高興,誰知爹竟然準了。再一看娘似乎很開心的樣子,心情有些郁郁。

      公冶楚不知同他說了什么,他復又高興起來。

      裴元惜是鳳輦接進宮的,出宮的時候依舊是儀仗鳳輦相送。同她進宮時一樣,出宮時百姓不顧嚴寒奔走觀看。

      有人感慨,“宣平侯府的這位二姑娘真是好造化,嘖嘖…”

      這一聲嘖嘖包含多少艷羨。

      華麗的儀仗,堪比太后出行的規格。百姓艷羨之余,不乏許多酸話碎語。道是一個傻女都有如此福氣,讓東都城那些名聲在外的貴女們情何以堪。

      又有人小聲談論著她同皇帝大都督之間的關系,那些眉來眼去間語意不詳的三兩語,不知有多少人猜測著她使的是什么手段,不僅能讓皇帝認她為干娘,還能讓大都督另眼相看。

      鳳輦所到之處,皆是一片議論之聲。

      她不知短短幾日東都城的風向,也不知坊間將她傳得如何玄之又玄。有人說她大福大貴是天下之福,也有人說她太過貌美是禍水之相。

      說她有福者,是期望她能平衡商行和公冶楚這對君臣,讓朝中免受震蕩大家相安無事。說她禍水之相者,則是抱有嫉妒之人或是別有居心之人。

      福禍總是如影隨形,誰又能說得清到底是福還是禍。

      鳳輦停在侯府門口,宣平侯同康氏沈氏親自相迎。

      沈氏這才知道當日婆母說話是何意,心知女兒終是到了要嫁人的年紀,在娘家的日子不多。日后嫁了人,哪能隨意回娘家,還真是看一眼少一眼。

      裴元惜如同眾星捧月般被迎進府,康氏沈氏宣平侯倒是沒問她太多,只問她在宮里住得習不習慣吃得好不好之類的。

      一別幾日,水榭依舊。點心不僅長胖許多,又因為天冷毛發旺盛,瞧著毛絨絨的一團,比之當初不知可愛多少。

      她以為自己出宮后,第一個上門拜訪的應是洪寶珠。不想洪寶珠還沒有上門,倒是有意料之外的客人登門。

      登門的是陳家如今的家主陳映雪,一起的是陳遙知。

      陳映雪是帶陳遙知上門道歉的,原本沈氏不想見她們。然而在回憶過往之時,突然想起一件事來。

      那時候她還是侯府嫡女,已經同曾太妃相識。曾太妃與她很是要好,兩人情同異姓姐妹。她和陳映雪不熟,因著很是仰慕陳氏家風,也與對方見過幾次。

      彼時陳映雪僅是陳家的一個庶女,在云倉雖有才名,但在東都城卻是不顯。曾家一向同陳家來往,她也是經由曾太妃才與對方認識。

      她記得有一次自己又送給曾太妃一些東西時,陳映雪私下無人時和自己說過一句話。陳映雪說人不可貌相,讓她多留心身邊人。

      當時她以為陳映雪同為庶女,見自己對曾太妃好,心有嫉妒才會說出那句話。此后她一直以為對方小人之心便不太愿意同對方來往。對方似乎并不以為意,一直到離開東都城都不曾再和她見過。

      在聽到對方上門拜訪時,沈氏潛意識里還是不喜。在想起自己不喜對方的原因后她愣了許久,之后才請她們進來。

      別看陳家無人入仕,但在清流中名望極高,陳映雪身為陳氏家主自是走到哪里都受人尊敬。只是她為人十分低調,多年來鮮少露面。

      在沈氏的記憶中,她并不出眾。或許是因為她話不多,或許是因為她長相并不是很出色,總之令人印象不深。唯一有印象的地方,可能是她給人的感覺很舒服。要不是那時候以為她是小人之心,恐怕沈氏會和她成為朋友。

      一別經年,她好似還和從前一樣。一樣的眉眼,算不上有多好看,但勝在清秀白凈。一張看不出年紀的臉,簡簡單單的素色衣裙,發髻上也僅是一根玉簪。

      她一直沒有嫁人,早年便自梳居家。如此打扮不顯暮氣,反倒是更突顯出她的從容淡雅,一如修行的居士。

      沈氏略顯恍惚,驚嘆對方保養得宜,怎么這些年都不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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