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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地小說網 > 我終于失去了你 > 第四章 你這樣恨我,更不該放過我。

      第四章 你這樣恨我,更不該放過我。

      阿公的葬禮在白城辦的。

      因為小春城離白城太遠,只能先火葬,再落葉歸根。他大半生都在小春城,最后病死他鄉,葬禮很小,來的都是蘭清秋生意上來往的人,許諾披麻戴孝,站在一旁答謝,還要小心虛弱的媽媽。

      一夜之間,蘭清秋像老了許多,就算化了妝,強打起精神,也擋不住眉間的疲倦哀傷。

      許諾更是,本來就不是活潑愛笑的人,現在更散發著一種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生疏感,機械性地鞠躬,答謝,眼睛空蕩蕩的,沒有一絲神彩。

      許淮安也來了,這是許諾沒向他要生活費之后,父女倆第一次見面。

      許諾遠遠就認出他,看到爸爸的瞬間,眼神有一絲的波動,可看到他身邊的小孩和女人,又恢復無波無痕。可能顧及到前妻的感受,許淮安并沒有讓如今的妻兒進來,一個人過來了。

      許淮安沒什么變,穿著一身黑西裝也不顯老,光滑的皮膚顯出幾分富養的姿態,看著就像事業有成,家庭幸福的成功人士。他敬了香,便朝蘭清秋母女走來。

      許諾扶著蘭清秋,感覺她顫抖了下,雖然很輕微。

      自從離婚,這是八年來,兩人第一次見面,一個悲慟傷心,一個禮貌周全。

      許諾望著父親,像對任何賓客一樣,鞠躬。

      場面有些尷尬了,許淮安大概也覺得,而這也實在不是敘舊的好場合,他訕訕地說:“阿諾都這么大了。”

      許諾抬頭,眼睛清明地盯著他,眼瞳玻璃珠子般沒有一絲溫度。

      正常的父女不該這樣的,不該父親對女兒一無所知,漠不關心,女兒對父親刻意遠離,不再親近,他們不該在一個至親至愛的葬禮上寒暄客套。他們該在一個寬敞明亮的地方,餐廳或咖啡店,面對面,說些爸爸,我怎么的話,嘰嘰喳喳,親密無間,而不是這樣的場面。

      蘭清秋也察覺到父女倆的暗涌,客氣道:“謝謝你能來。”

      一句話把過去的情分劃得清清楚楚,真應了一句歌詞,當愛成了往事。她成了他的往事,相愛相恨,都過去了。他來,是念著對老人的尊敬,對過去的一點情義,但也只是如此。

      許淮安說:“我都不知道你在白城,有什么需要我的,可以說一聲。”

      “好的,謝謝。”蘭清秋不亢不卑道。

      成人的較量都像拿了尺子量好般,尺度把握得好好的。

      許淮安又說了幾句話,便告辭了。臨走前,感概萬千地摸了摸許諾的頭發:“阿諾,有空來找爸爸。”

      許諾沒有拒絕,低頭說:“爸爸再見。”

      許淮安手上的動作一滯,看了女兒一眼,還是走了。

      直到許淮安的背影再也看不見,蘭清秋才萬分疲倦地說了一句:“阿諾,你該同你爸爸多走走,他是你爸爸。”

      “嗯。”許諾點頭,她不想惹媽媽生氣,她夠累的。

      簡短的悼念儀式過后,一切還是按殯儀館的流程來。

      當裝著阿公遺體的棺材被推進去時,許諾緊緊地抓著蘭清秋,不讓她追過去。

      就算她心里已經天崩地裂,心被撕成碎片,但她得扶著母親,不讓她倒下去,她得挺住。

      她抱著媽媽,碰到的都是咯人的骨頭,她這么瘦,胸弱無助,她和自己一樣,除了彼此,一無所有。

      等骨灰出來的那一個半小時,母女倆都沒再哭。

      許諾扶著媽媽,感覺阿公真的離開她了,她連再碰一次他冰冷的臉龐都不能。

      火化完的當天下午,許諾便和蘭清秋帶阿公回小春城。

      她們買了最貴的墓地,這一次來的人很多,都是阿公熟悉的親朋好友,來送他最后一程,感嘆太突然了,好人不長命。

      小春城小歸小,但比較有人情味,有人幫忙,葬禮的事不用什么都要自己張羅。結束后,許諾把母親把交給熟悉的親戚,叫她照顧,說想留在墓地,多呆一會兒。

      蘭清秋這幾天也累壞了,父親去了,白城的葬禮都是她一手操辦,實在沒精力管她,用眼神詢問女兒。

      阿諾說:“媽,我就想多陪阿公一會兒,沒事的,你放心。”

      親戚攙扶著蘭清秋走了,絮叨著:“阿諾和她阿公感情最好了。”

      他們感情確實好,從小阿公就最疼她,可是自己害了阿公,讓他躺在冰冷的地板上,無助地死去。

      許諾坐在墓碑前,凝視上面的照片,阿公和藹地沖她笑,濃眉大眼,什么都不擔心的模樣。

      “阿公……”許諾撫摸照片上的阿公。

      她沒再哭了,這幾天她像流光了所有的眼淚,眼睛干澀得很難受,心和眼睛都干涸了。

      石碑很涼,阿公在地下,也會很冷吧。許諾想,她靠著石碑,他從小到大都疼她,可她還來不及賺一分錢給他買點什么,他就走了。她總是對他說,她要陪著他,賺錢了,就給他買大房子,帶他去玩,可這些一樣都沒兌現,就算以后她有能力做到,也太晚了,什么都太晚了,他躺在這里,不需要了。

      太晚了,許諾痛苦地閉著眼,靠著墓碑。可能她太累了,竟不知不覺地睡過去。

      醒來,天色已是黃昏,倦鳥歸巢,她得回去了。許諾剛才做了個夢,夢到這幾天發生的一切都是夢,她多想真的只是夢一場,醒來,阿公還在,還會對她笑,而不是這樣,她連陪阿公長眠都不行。

      許諾起身,發現身上披了件襯衫,她看到站在角落的莫鋮。

      他看起來也不好,胡渣都冒出來了,緊張地望著自己。

      他有什么資格出現在這里,滾!滾得遠遠的!許諾心里涌起一股怨恨,可她實在沒有精力,她扔了衣服,頭重腳輕地走回去,沒看他一眼。

      回到家,院子一片狼籍,幾個鄰居在打掃,過來噓長問短。

      小春城的習慣,紅白喜事都要大力操辦,有時候,喪事竟辦得比喜事還熱鬧。

      明明是非常悲傷的事,不知道為什么要這樣熱熱鬧鬧,許諾看著仍有笑有笑的鄰居,想,其實這世界,大部分的生死是與自己無關的,只有少數才痛徹心扉。

      沒幾日,老屋恢復以往的平靜,甚至更寂靜,少了一個人,似乎再也熱鬧不起來。

      許諾元氣大傷,比過去更加沉默少,天天呆在屋里,幾乎不出門。

      蘭清秋精神也不好,不過她到底大風大浪經歷過來,呆了幾天,白城的電話一天催得比一天急,那邊的生意放不下。她不放心女兒,要帶許諾走,許諾說不想去,她想在阿公生活的痕跡沒被灰塵抹去時,多陪他一些日子。

      蘭清秋臨走時,看著許諾有些欲又止。

      父親去世得太突然了,這幾天太慌亂了,也沒問女兒,那一晚上她到底去哪里了,她記得那天她穿的不是自己衣服,脖子上的也是吻痕吧。可女兒大了,母女倆又不是無話不談,蘭清秋終究還是沒問出口,只是說有事情,一定要給她打電話。

      許諾點頭,蘭清秋走后,就只剩她一個人。

      她沒什么事,就看書發呆,困了就上床睡覺。總睡不好,她做夢,醒來忘了內容是什么,但感覺很不好。每晚被驚醒,醒來望著空蕩蕩的屋子,許諾心里說不出的難受,再睡是睡不著了,她就坐著發呆到天亮。

      這樣日復一日,不到半個月,許諾瘦了一圈,下巴都尖了。

      她也不想出門,有出去,也是去買食物,總能感到后面有人跟著。

      是莫鋮,許諾知道是他。他還住在上次住過的旅舍,每天準時送三餐,放在門口,她走到哪,他都跟著,保持著不打擾的距離,可那又怎樣,他們完了,從她聽到阿公死訊的那刻起,他們就再無可能了。

      恨嗎?許諾不知道,她每天渾渾噩噩,不去想莫鋮,也不去想明天,甚至連阿公也不敢去想,她被巨大的悲傷籠罩,一點點地被抽走了活力和精神氣。

      死亡是一瞬間的事,但帶來的傷痛是永恒的。一開始是懵懂的,你以為你接受了,接受了他離去的事實,但可能多年后,你從夢中醒來,在黑暗中無助哭泣,那時,你才真正地明白,什么叫永別。

      生與死,就是這么殘酷。

      許諾不去想這些,她像只鴕鳥,一頭扎進自己挖的洞,不去面對,直到她感到身體不對勁,接連好幾天,她一點食欲都沒有,不時犯惡心,有時候剛吃完,就吐光了。起初許諾以為病了,但有次吐得昏天暗地,她腦中一個激靈,那一晚……

      許諾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本能地搖頭,不可能!那一晚,莫鋮已經給她無止盡的羞辱和疼痛,他還想怎樣?不要,老天不能這么對她,太不公平了!

      可癥狀這么明顯,許諾踟躕了半天,最后還是跑到藥店,買了測孕試紙。

      她生怕被人認出來,還戴了大墨鏡,回到家,她顫抖地按照說明書去做了,看結果的時候手在哆嗦,閉著眼睛在心里念著,不要!一定不要!但生活永遠有給你當頭一棒的權力,試紙上赫然是兩條紅色的條狀色帶。

      陽性……懷孕……

      直到把一整包的試紙用都用光,許諾絕望地靠在墻壁,一點點滑落。

      不公平,一點都不公平,為什么別人犯下的錯,要她來承受。

      恐慌,無助,充滿著這個二十歲的女孩,她不是十來歲,年少無知,可以輕易被原諒,她又沒有完全自立,可以為自己的行為負責。怎么會這樣,她才幾歲,身體竟孕育著一個生命?

      許諾被嚇壞了,本能地要打給蘭清秋,可手機響了兩聲,被她按掉了。

      不行,她要怎么跟媽媽解釋,她被男朋友強迫,然后懷孕了?誰會相信,許諾忘不了,媽媽打她的那一巴掌還火辣辣在痛,她怎么說的,她罵她和爸爸一樣,到處鬼混!

      蘭清秋很快又回打過來了,許諾說沒事,她雙腿發軟站了起來,她要處理掉!

      對,處理掉,處理掉這個東西!

      把莫鋮留在她身體里的東西刮得一干二凈,以后他和她毫無關系了。

      她甚至不想去提醒自己,那是條生命。

      她只是一遍遍地告訴自己,這是恥辱!恥辱!她不能留下!

      許諾神色慌張地出了門,臉色灰白如紙,咬著唇,不知所措。她也不知道怎么辦,只想應該多帶些錢。她去了家平時看電視經常打廣告的醫院,司機把她放下來,許諾前前后后猶豫了十幾分鐘,才咬牙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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