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一世,生老病死。
人生八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長久,求不得,放不下。
宋春雪記得二姐一輩子格外好勝,跟別人閑聊時,總會將自己家里的事兒說的很好,雖然會說兒媳婦的不是,但更多的是跟人夸自己的孩子,給她買了什么好東西,做了什么好吃的。
上輩子宋春雪也是如此,年老以后,她躺在炕上只能睜眼看著屋頂,連炕頭都下不去時,腦子里都在一點點細數這輩子做了什么。
那時的她還沒有看透,總想著自己死了,或許老二跟老四能回來守孝。
她希望自己風風光光的下葬,莊子上的人都會議論,宋春雪這一輩子雖然苦得很,但也很厲害,一個人把孩子拉扯大,個個都有本事。
她也想過,自己那么多孩子孫子,死了每到清明忌日紙,肯定能收到很多錢。
莊子上的人,都希望自己能生個兒子繼承香火,無非是希望自己死后還能有人祭拜,下葬之時能有人摔碗哭喪。
無非,就是希望孩子對自己好。
很多人大半輩子,都在為了死后的那幾日做準備,卻很少為眼下爭取過除了吃飽穿暖之外的事。
若是有人問為何要這么傻?
那還能是為啥,自己的父母祖父母都是這樣,別人都是這樣,老人都是這樣念叨,動不動就說,等我死了,你要如何如何。
可是,那又如何?
都說國人重孝,可是不孝之人在不需要科考的窮鄉僻壤多的是。
到了一定的年紀,被上山封到墓里的,難道不是人嗎?
畜生都沒有這么干的。
但千年來,史書上就有記載。
宋春雪坐在喪鋪里,跪在舊被子上給二姐剪紙錢,拓紙錢,疊元寶。
莊子上能走得動,沒事兒干的老人也來了,都是聊二姐生前如何,自己現在如何,死后如何之類的。
他們都說真羨慕二姐有個好妹子,這幾年享福享得厲害,下地都不穿破洞布鞋了,甚至還穿牛皮底的鞋子串門,過年時穿得可貴氣了。
他們還念叨,這個莊子上的老人,還沒有燒過金元寶呢,二姐是頭一個。
二姐給自己準備的壽衣很好看,還是棉的,好幾層呢,還有被子,料子花色都挑了貴的。
二姐的兒子跟女兒寸步不離的守著,涼尸趕蒼蠅,院子里的匠人在做棺材。
松木的,還雕了花兒,刷了漆,齊云說不比城里的差。
隔天,請了陰陽先生燒紙,親戚們都來了。
宋春雪才知道,原來他們都不怕死人,揭開白布就看,還跟旁邊的人說年輕著呢,頭發夠多還能插簪子。
而她就不敢。
她從始至終就再也沒看過二姐躺下不出氣的樣子。
齊云剛開始還很局促,后面緊跟著陰陽先生,什么都要問,問得那人都煩了。
若不是看齊云穿著富貴,估計想打的心都有了。
但那陰陽先生很快露出笑容,樂呵呵的讓齊云跟著,主動跟他解釋這里的喪葬風俗。
只因,齊云送了他一支象牙毛筆,還拿出一盒上好的朱砂,一罐金粉來寫字。
宋春雪一直待在上房,給二姐續香剪紙錢,沒怎么出去。
嗩吶二胡響起來的時候,她就跟中邪似的,眼淚嘩啦啦的往下掉,輕風吹起了門簾,她看到跪在地上的人哭得厲害,卻又收放自如。
上輩子,她死的時候就沒有這待遇。
沒有嗩吶二胡,也沒有多少紙火,只有一個紙馬紙人,紙鶴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