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一出口,她腦中就冒出周皇后和裴長洲的臉。
裴延平靜的“嗯”了一聲,“五歲那年我的落水,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推我下去。”
陶緹神色一凜,緊張的盯著他,“是誰那么大的膽子,竟敢謀害太子?你看到那人的臉么?”
裴延頷首道,“是我身旁伺候的一個宮女。”
“宮女?她為什么要害你?”
“她留了一封訣別信,信上說我母后苛責她,她因此懷恨在心,蓄意報復。我醒來后,她已經跳井而亡……父皇震怒,將她千刀萬剮,丟去了亂葬崗喂狗。后來尤覺不夠,誅了那宮女的九族。”
陶緹沉默,這是昭康帝能干出來的事。
“既然宮女已經死了,你何必繼續裝病?”陶緹覺得裴延如果是健康的,裴長洲和周皇后就不會那么得意洋洋,一副皇位盡在手中的囂張模樣。
“小傻子。”
裴延彎著手指,輕敲了一下她的額頭,“宮女只是個替死鬼,真正容不下我的人,另有其人。”
“周皇后?”
裴延眸光微閃,沒確切的說,只道,“不單是她,后宮其他有子嗣的女人,都有理由嫉恨我。”
陶緹這時也有幾分明白,在后宮這種爾虞我詐的地方,他一個五歲的孩子只能用這種辦法自保,讓旁人降低對他的殺意。
作為從小沐浴著父母及家族關愛成長的陶緹,她一想到裴延小時候活的戰戰兢兢,謹小慎微,心底涌上一陣酸澀。
她握住裴延的手,小聲道,“殿下小時候吃過很多苦吧。”
裴延淡淡道,“那些都過去了。”
陶緹一時間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便拍了拍自己的肩膀,“給你靠。”
看著她嬌小削瘦的肩,裴延啞然一笑,攬過她的肩膀,徑直將她摟在了懷中。
他身形高大,像是個大被子般,將陶緹蓋得嚴嚴實實,整個人都被他清冽好聞的氣息給籠罩住。
裴延下頜抵著她的額頭,修長的手指勾起一縷她的發,似自自語道,“從前我覺得熬不住了,就會去讀《孟子》:故天將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1]
讀一遍不夠,就讀一百遍,一千遍,一萬遍,漸漸地,也撐了下來。”
陶緹放松的靠在他懷中,有些不好意思道,“你難受時讀書,我難受時就吃東西,如果一頓不夠,就吃兩頓、三頓……”
裴延彎起眼眸,溫熱的手掌掐住她纖細的腰,“天天吃那么些,倒也沒見你胖。”
陶緹被他弄得有些癢癢,邊躲邊笑,“我是吃不胖體質。”
裴延也沒繼續逗她,她調整一下角度,又窩在他懷中,好奇道,“殿下,那你裝病裝這么久,太醫院就沒有一個人看出你裝病?而且你每天都吃藥,是藥三分毒,你不怕傷了身子嗎……”
“舅父替我尋了一種藥,每日服用,可讓脈象虛弱。而且我是太子,我說不舒服,太醫就算查不出病因何在,報告給父皇,也只能說是我落水后傷了根本,體虛氣弱。”
昭康帝是個什么脾氣,太醫院那群人一個個清楚得很。若他們敢說太子身體無恙,昭康帝只會當他們淺薄無能,摘了他們的烏紗帽和腦袋。
“可顧家不是去了北地么?”
“舅父有暗中派人保護我。”
“是暗衛?還是什么神秘莫測的武林高手?”陶緹一下子來了興趣。
裴延淺笑道,“有機會的話,帶你見見他。”
接下來,陶緹窩在他的懷中,聽他說了很多過去的事。
說到后來,陶緹對于他裝病弱這件事,完全氣不起來了,只覺得她家親親夫君也太可憐了,從小吃了那么多苦。
她摟著他的腰,將臉埋在他的懷中,心疼道,“以后有我陪著你,誰欺負你,我揍誰。”
裴延心底一暖,抱著她綿軟的身子,嗓音輕緩,“你陪著我就好。”
他再不是從前那個只能靠裝病弱才能茍活的脆弱孩童,這些年的苦心經營,他已然有足夠的力量。
他既有把握讓徐聞鶴進東宮,不再裝病弱,就有信心掃平所有礙眼的人和事,令旁人不敢再覬覦這儲君之位。
而她,只要乖乖的陪在他身邊便好。
......
甘露宮。
“嘩啦——”一陣杯盞落地的尖利聲。
大宮女默不作聲的收拾著地上的碎瓷片,周皇后臉色鐵青的坐在紫檀雕花靠背椅上,纖長的手指死死地捏著扶手,手背暴起的青筋足見她此刻的惱怒。
徐聞鶴找到了,還進了東宮,陛下竟然將消息瞞得這么緊!
聽說徐聞鶴從東宮出來時,神色怡然自得,足見他有很大的把握治好裴延的身體。
若裴延真的被治好了,顧家也回長安了,她們周家豈還有立足之地?
周皇后越想心情越是沉重,長眉緊緊擰著,沉默了許久,她緩緩抬起頭,將身旁的大宮女喚上前,
“本宮也有月余沒見到娘家人呢,你傳本宮口諭,明日請左相夫人進宮一敘。”
大宮女應諾,忙下去傳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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