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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0、第八十章

      云浠略怔了下,上前去扶羅姝:“你先起身,有什么話去里面說。”

      方芙蘭也從侯府里跟了出來,與云浠一起將羅姝扶起,道:“姝兒妹妹傍晚時分就到了,一直等你等到這時候,你是——”

      她本想問云浠上哪兒去了,余光一掃,落到程昶身上,旋即明白過來,施了個禮:“三公子。”

      云浠將羅姝與程昶幾人一并請入府中,招來趙五簡略吩咐了幾句,指著阿久,對方芙蘭道:“阿嫂,這就是阿久,我從前與您提過的。”

      方芙蘭微頷首,笑著對阿久道:“阿久姑娘且稍候,我這便吩咐人把阿汀院子的西廂收拾出來。”

      阿久的目光在方芙蘭臉上落定,她大約是病了,臉色蒼白,可五官確是極美的,煙眉將蹙未蹙,桃花似的眼里如藏著一汪春江水,饒是在夜里,也盈盈生輝。

      云洛初娶方芙蘭為妻那年,草原上的人都說,宣威將軍的夫人,有沉魚落雁之美。

      那時她還不信,心想再怎么美,能美過阿汀去么?

      如今真正見了方芙蘭,才知是人外有人。

      阿久一擺手,大喇喇地道:“嫂子不必麻煩,我去阿汀房里湊合一夜就成!”

      云浠也道:“阿嫂您的病還沒養好,早點歇下吧,從前在草原上,阿久常跟我擠一塊兒睡的。”

      方芙蘭聽了這話,也不多堅持,叮囑云浠好生照顧羅姝,與程昶施了個禮,帶著阿久往云浠的小院去了。

      忠勇侯府是有“貴人”的內應的。

      待方芙蘭幾人走遠,云浠去正堂門口看了眼,確定四下無人了,才掩上門,為羅姝倒了一杯水,問:“你讓我幫你什么?”

      羅姝仍是張惶的,她看了眼上首坐著的程昶,捧著水吃了一口,對云浠道:“阿汀,我阿爹他要把我嫁走,嫁給……樊府的小少爺。”

      云浠愣了下,樊府的老爺是國子監的祭酒大人,時年已七十高齡,樊府的小少爺之所以謂之“小”,只因行末,實則眼下已過不惑之齡,是可以做祖父的年紀了。

      樊小少爺四十年來一事無成不提,聽說私底下還有些骯臟的癖好,府里的幾房小妾莫名就被折騰沒了,頭前有一位夫人,身子一直不好,前兩年也去了,而今羅復尤要把羅姝嫁過去,是要給這位樊小少爺做續弦?

      “我一聽說阿爹要給我定這門親,就去求過他,求過阿娘,可阿娘只是哭,阿爹和我說,如今求誰都沒用了,這是上頭那個‘貴人’的意思,他也保不住我。眼下已納了吉,就要過聘了,要不是撞上了年關節,只怕二月不到,我就該嫁去樊府。阿汀,求求你,幫幫我好嗎?我不想嫁去樊府,嫁給那樣的人,我怕是只有死路一條。”

      官宦人家,女兒一直不如兒子受重視,羅府的女兒多,從前羅姝乖巧聽話,在羅復尤跟前自然得臉一些,可羅復尤這個人,一輩子把仕途看得比身家性命還重,他既投誠了“貴人”,自然不能讓一個女兒擋去自己平步青云的路。

      把羅姝嫁給那樣一個敗類,羅復尤雖痛心,但也沒奈何,退一步想,羅姝的名聲已毀,這輩子能不能嫁出去還兩說,眼下能攀上國子監祭酒家的小少爺,已算是造化了。

      至于她嫁過去后境遇如何,羅復尤不愿思量,也不肯多思量。

      程昶聽了羅姝的話,倒是不意外。

      她為“貴人”所利用,幫著他設局伏殺過他,而今她即便出了刑部大牢,日子怎么會好過?

      那個“貴人”心狠手辣,區區一名女子何足掛惜?早日封口了事。說不定連嫁去樊府都是個幌子,等把迎親禮一過,日后指不定能不能活命呢。

      畢竟嫁給那樣一個敗類,活不長久也正常。

      云浠也已聽明白了,她問羅姝:“其實你不是來找我的吧?你真正想找的人是三公子。”

      羅姝捧著水,半晌,低低應了聲“是”。

      她有點不敢看程昶,那日,程昶在刑部大牢里審她的情形猶令她心生畏懼,可“貴人”和三公子不對付,眼下貴人要置她于死地,她想要求生,只有硬著頭皮來找程昶了。

      羅姝吃了口水,小心翼翼咽下,仿佛生怕動靜大了就會惹程昶不快似的,解釋道:“我不能直接去琮親王府,想著,阿汀你與三公子走得近,或許能幫我帶句話。沒想到……今日竟在這與三公子撞上了。”

      她將杯盞放下,擱在膝頭的手張開又收緊,好不容易下定決心,快步走到程昶跟前,就勢要跪,只聽程昶淡淡道:“我為什么要相信你?”

      他此前錯信她,已被害過一回了。

      這一回,為什么還要信她?

      羅姝忙道:“我、我可以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三公子您。”

      “你知道什么?”程昶問,“你知道姚素素是怎么死的嗎?”

      羅姝搖搖頭。

      程昶道:“和你一樣,知道得太多了。”

      那個“貴人”既然能在姚素素的牙關里塞一枚“耳珠”冤羅姝入獄,說明他一定與姚素素的死有關。姚素素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貴人”還能因為什么而殺她?

      想都不用想,看到了不該看到的,亦或者,知道了不該知道的。

      “姚素素貴為樞密使之女,當今皇貴妃的表侄女,他說殺就殺了,所以你要想想,你該要告訴我什么,才會讓我覺得你值得相信。”程昶道。

      換之,他要真正的,有價值的消息。

      程昶問:“忠勇侯的冤情,你知道嗎?”

      羅姝搖搖頭:“不知道。”

      “那沒有意義了。”程昶道,“你回吧。”

      “可我、可我知道故太子身隕的真相!”羅姝見程昶不愿相幫,情急之下也顧不上會否犯了忌諱,“故太子他不是急病死的,他是……他是被人下了毒!被人害死的!”

      此出,程昶眉頭一蹙:“真的?”

      他語氣微緩,又問:“你怎么知道?”

      “那日我去求阿爹不要將我嫁去樊府,在書房外,隱約聽到他在和人說話,語中提及故太子,又說什么毒發身亡,那人還說,要早日把那些證人了結了。”

      程昶聽了這話,若有所思。

      照刀疤人毛九臨終前所指,他被“貴人”追殺,是因為知道了一個“天大的秘密”,而這個秘密,大約與忠勇侯府有關。

      老忠勇侯的戰死,招遠叛變,累及故太子急病身亡,程昶近日苦查忠勇侯的案子,自然也查了查故太子程旸的死因。

      只不過,宮中提及程旸的卷宗無外乎是些歌功頌德的,末了至繁至簡提一句“病亡”,再找不出其他,且程旸死后,就連當年在東宮侍奉他的一眾侍婢也無蹤跡了。

      宮里有人猜,或許是昭元帝悲極盛怒,一并賜死了。

      程昶道:“依你所,故太子若系人投毒致死,陛下難道不查?為何竟會對外說是‘病亡’的?”

      “這我不知。”羅姝道,“但三公子請信我,我說的,字字句句都是真話。且我還聽說,那幾個能證明故太子被投毒的證人,如今就被關在,關在……”羅姝細想了想,“關在明隱寺。”

      屋外忽然傳來一聲細微的動靜。

      若不仔細聽,還以為是院中的蟲鼠。

      但云浠常年習武,耳力極好,哪能分辨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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