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七,閉嘴
韋帥望的牙齒又酸又痛。
因為一直在咬著牙。
帥望沒有哀求,并不是他堅強,有自尊,或者同韓青生分了。韋帥望在韓青面前是從來不講什么自尊的,撒潑賴皮嚎哭胡鬧,什么事沒干過,韋帥望在韓青面前,自尊心自動下崗休息。
只不過,每次想起那可怕的鞭打,那種可怕的痛苦,無法忍受,愿意放棄意志放棄自尊,放棄自己執著的一切,甚至生命的痛。如果帥望從沒經受過,他或許可以低估或忽略自己帶給韓叔叔的那種痛苦,可是帥望對那種疼痛的印象太深刻,以至無法忘懷,無法原諒自己。那種痛,對韓青是難以忍受的一刻鐘,對韋帥望,卻是時時刻刻,每一念及就會象一雙巨手捏住他心臟一樣的痛。
所以,帥望寧可承當相應的懲罰,即使于事無補,至少可以內心寧靜。所以,帥望不會哀求。
他只是蒼白著臉,沉默著,恐懼著,站在原地不動,等待著即將到來的一切。
那張慘淡沉默的臉,讓韋行奇怪:“我總不會比冷惡更可怕吧?這小魔頭對付冷惡時很有一套啊。”這點自知之明韋行還是有的,他不會比冷惡更壞更可怕。
不過,韋行明顯忘了一件事,韋帥望是不敢對付他的,因為韓叔叔會生氣,想想看,如果帥望給他下毒,韓青知道了,會做何反應?所以,帥望在他手下,只得任他宰割。
韋行與帥望準備起程,帥望變成了一個乖寶寶,不亂跑不出聲,一聲令下立刻行動,沒有命令呆站一邊,隨時候命。
因為韋行說:“我可以根據你這幾天的表現,來考慮你偷偷跑回冷家的事。”
這幾天,韋帥望也確實沒有淘氣的心情。
韓青拿來個盒子,交給帥望:“冷良給你的。”
韋行伸手接過:“如果你不介意,我先保管幾天。”
韓青遲疑一下,想到,東西即使交到帥望手中,韋帥望也需得到韋行允許,只得笑笑,交給韋行:“如果你看了,覺得不太危險的話,畢竟是冷良的心意。”
韋行揚起半邊眉毛:“好意,切!”
帥望看看那只盒子,看看韓青,再一次垂下眼睛。
韓青有點難過,倒不是為韋行的反應,而是——帥望的沒反應。
那個伶俐又凌利,那個頑皮大膽的孩子哪去了?他為什么不出聲不反對沒表情?
被韋行嚇的?
帥望的勇氣,似乎——他不是剛剛挑戰過韋行的權威,偷偷跑回來嗎?
那么——這默默,所為何來?
韓青沉默一會兒,一只手按住帥望肩膀:“帥望。”
帥望抬起眼睛,看著韓青,小小幼兒的悲苦表情是那樣動人,韓青聲音有點啞:“帥望,別這樣。”
帥望不出聲,輕撫韓青還包著紗布的大手,眼睛里露出內疚與心疼。韓青到這時,才明了,小家伙的不出聲,竟是因為內疚,韓青因為從沒覺得帥望虧欠他,所以也沒想過小朋友會因為內疚一聲不出。韓青愣了一會兒,微笑:“你救了我的命呢,小家伙,我是不是還沒說過,謝謝你的救命之恩?”
帥望呆呆地看著韓青,啊,那還趕我走?
韓青沉默一會兒,慢慢擁抱帥望,在帥望耳邊輕聲問:“你以為這是懲罰?傻孩子!”韓青終于說明:“你留在冷家不安全。”
帥望愣愣地,聽著韓青說:“你父親對你雖然嚴厲,可是你跟著他是安全的,他會保護你。”
帥望慢慢咬住嘴唇,不是懲罰,韓叔叔從沒怪過他,他早該知道,韓叔叔不會怪他,可是,他還是很心疼。帥望覺得胃部抽痛,他慢慢彎下腰,趴在韓青肩上,全身止不住地震顫著,象在嘔吐一般,忍了許多天的眼淚,已經干涸的管道,經過一番咳嗽擠壓,過了一會兒,終于流下淚來。
如喪考妣,韋行腦子里冒出這個詞來,所以,他很不快地咳一聲:“行了,該走了。”
韓青拍拍帥望:“別哭,帥望,堅強一點。”
韋行帶帥望下山,一路無話,沒事發生,兩人居然也一句話沒說過。
帥望的眼淚,時不時地從眼角冒出來一點,好在他落在韋行身后,眼淚擦了又擦,取之不盡用之不竭地,只要他不出聲,韋行都不聞不問。風聲呼嘯,也聽不太清呼吸里的哽咽聲。
剛到鎮上,一個穿著青衫的青年過來深揖:“韋爺,這邊請。”
韋行看了他一眼,認得是冷家人,他目光冷冷:“誰?”
那青年忙道:“是冷颯。”那青年本來是覺得直呼冷颯的名字不太好,可是如果說是冷三爺,冷家的爺又太多,所以,沒先報上名來,招至韋行怒目。在冷家,任誰看到韋行怒了,也沒膽子再忌諱別人的名字了,當即直呼其名,再不客氣。
韋行道:“帶路。”
直到風滿樓,那青年進去稟告,韋行才落后兩步。
冷颯也不起身,點點頭:“叫他過來。”
韋行心想,你們兄弟這嘴臉倒相似。冷颯已被逐出冷家,江湖地位全失,他唯一的地位,不過是,他是冷秋的親弟弟。不過,這地位已足夠讓冷秋的兩位弟子恭敬的了,韋行過去見禮:“師叔!”
冷颯笑一聲:“不敢當,我不是你師父的兄弟。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