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他的驕傲,仍然不能觸碰。
韓青的存在,危脅到他的驕傲,因為韋行說他的生命依靠韓青的仁慈,這傷害了他的驕傲。
所以,在明知韓青遇險時,他選擇不聞不問。心理陰暗丑惡,人的心,都陰暗丑惡。
也許,早在多年已前,冷秋就決定對于砍向自己的這把刀,不做抵抗。
不過,事情久了,他已經忘了。
今天的事,讓冷秋又想起來了,曾經發生過的事。而今天發生的事,再一次讓他心中那個驕傲的自己厭恨做出過錯誤決定的自己。
一個驕傲的人,更準確地說,一個傲慢的家伙,承認自己錯誤的方式是:沉默地死亡。
韋行問:“你是說,他是自殺?他想死?”
韓青沉默。韋行也沉默了。
韓青輕輕搖頭,生活對每個人,都很沉重。
他的不容易,至少是說得出的,只是沉重。
而冷秋的,是黑色的,黑暗的,不能說的,他的驕傲也讓他不可能說的。沉默這么多年,很累吧?
原諒說不上,忘了這件事,也不可能,可是,韓青不會選擇離開。
讓受了傷的他獨自面對不可能戰勝的敵人,等于殺他,可是,在過去的日子里,他們每人都曾獨自面對不可能的完成的任務。當做又一次冒險好了。
這傷害固然很大,可是并沒有大到,把過去種種一筆抹殺。
不管是真的,還是——別的原因,他師父愿意用死亡來了結這個錯誤,他愿意不再提起這件事。
韓青站起來:“我還有事要處理,如果忽然發現哪兒痛的話,派人叫我,或者,叫你兒子。”
韋行沉默一會兒:“我這么做,也是因為內疚。”
韓青愣了愣,站住。
韋行沉默一會兒:“有人警告我,我說過的一句話,可能會導致師父想殺你。”
“你能活下去,是因為韓青不肯殺你?”
韋行點點頭。
韓青苦笑。
韋行道:“你知道?”
韓青苦笑:“不至于,師父如果有什么不滿,不會是因為一句話,而是因為事實。不過,是誰向你說的這句話?”
韋行道:“冷顏。”
韓青道:“我應該立刻抽你個大嘴巴。”
韋行沉默:“我覺得,他說的是對的。我應該先去你那兒。”
韓青問:“讓師父獨自對付冷湘父子?”
韋行道:“師父根本不需要我,可是他沒派我去你那兒。”
韋行說:“我同師父一起對付冷湘父子,已經占了上風,師父向我使眼色,我沒明白,不過也知道必須小心,沒多久,師父忽然飛快跳起后退,我覺得奇怪,所以也立刻跳開,結果腳下立刻陷下去一個大坑,冷湘父子不備,一起落了下去,冷湘還機靈點,手一搭坑壁就要跳上來,可是,這時候,坑底跳上來一個東西,我沒看清那是什么,黑乎乎的一團,先是撞了冷湘父親一下,然后撲到冷湘身上,冷湘就掉下去了,摔在坑底時,脖子向外噴血。然后,地面重又合上。我一直不知道,地洞里的是什么。可是,聽到可怕的慘叫聲,撕咬聲。”
韓青沉默一會兒:“啊。”
韋行問:“啊的意思是……”
韓青半晌道:“那是一個人。我不知道是誰,只知道,他被砍斷四肢,刺瞎雙眼,關在地下用鐵鏈鎖著。”
韋行驚駭:“人?一個人?沒有四肢,他用什么——”
韓青道:“用身體跳起來。用嘴咬死投給他的活的獵物。全都咬在喉嚨上,一擊致命。”
韋行想了想:“傳說中的——”
韓青點點頭:“傳說中的,真相沒人知道。知道真相的人早就死了,沒人知道關的是誰,可是沒人敢放他出來。師父這一招,兇險之極。看起來,他是真打算獨自面對。”
韋行道:“不相信你,也不相信我。韓青,我很愧疚,我覺得,我應該象師父猜想的那樣——,先去看看你,畢竟,你受了傷。”
韓青笑了:“那你就殺了我們兩個了。韋行,我雖然受傷,也應該可以支持到你們過來。中毒受傷,是我無能。”
韋行道:“如果你知道是冷玉的話,怕不會一點準備沒有吧?”
韓青沉默著,他的眼睛里有一點悲哀,然后微笑了:“韋行,人非圣賢,忘了這件事吧!在很久以前,我們也遇到過很多次來不及通知來不及警告的危險。也許,他只是認為你會去幫我。”
韋行道:“我到了他那兒,他還是沒開口。”
韓青道:“那時他不能讓你走,會引起冷湘的疑心,再說,冷颯已經走了。”
韋行沉默一會兒:“所以——”
韓青道:“所以,韋行,感謝老天讓你停下那一刀。”
韋行道:“那王八蛋開口解釋一句會死啊!”
韓青笑了:“是,對他來說,比死還難。韋行,有時,我們必須選擇盲目相信。否則——”韓青沉默一會兒:“否則,就只有自相殘殺。”
韋行苦笑,沒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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