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良辰冷不丁被猛推,側身滾下榻,滾了兩圈停下。她心中巨震,為何,為何此事會引發外祖母的癔癥?!
她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人還未爬起來,珠簾外突然傳來一道急促的腳步聲,只見一名女官極快地從旁掠過,展身撲向榻側,雙手往前一探,將李太后死死摁在榻上。
“來人,送藥來!”女官回過頭來,對著后方宮女們吩咐道。此人為最殿中位高者,施令調度間頗有威嚴。
溫良辰覺得對方眼生,她猶自記得,只有死了的林女官和吳女官才是李太后的心腹,這位女官卻從未出現在李太后身邊。
“放開我!走開!”李太妃渾身抽搐,雙手亂抓,狀似瘋魔,發病當場極為可怖。
她面露猙獰之色,眼底已然一片渾濁,見人湊來便咬,那女官見狀,嘴里說著“得罪”,伸手抓過一團棉布,塞入李太后口中,又和幾名宮女合作,用布條將她給捆了。
殿內宮女和太監亂成一片,來來往往,等李太后安靜之后,又強行撬嘴灌藥,或是推拿按摩,溫良辰在旁看得淚水漣漣,終是忍不住跌跌撞撞離去。
她獨自一人從內殿出來,待行至門檻邊,那名引路的太監適宜出現,低眉順目地問道:“郡主可是要回去?”
“是,勞煩這位公公帶路了。”
她抬頭看著殿外灰蒙蒙的天空,一顆心也同那天色一般,籠上一層慘淡的陰翳。
宣室殿。
宣德帝一身常服坐在龍椅上,垂頭俯視下方跪倒在地、如山般的高大男人,他神色冷漠如冰,黑沉的眸中卻好似燃著一團火焰,熊熊的怒意仿佛要沖破而出,席卷燃燒世間這一切。
“秦世勛!你好大的膽子!”宣德帝胸脯劇烈地起伏兩下,猛地一拍龍頭,鐵青著臉,吼出聲來。
和郡王身子一顫,旋即又垂下頭,重重地叩了三個響頭,他顫抖的聲音中,充斥著一股難以名狀的愧疚:“臣弟,臣弟請求前往封地,求皇兄成全!”
宣德帝嘴角下抿,臉頰邊出現一條淺淺的法令紋,宣告其已經瀕臨暴怒的邊緣。
望著執拗的和郡王,宣德帝無力地埋下頭,聲音攜著一股難掩的失落和痛楚,沉痛出聲:“你,可是怪朕沒有答應二皇子的要求,先救下皇妹?”
和郡王依舊虔誠地垂著頭,嘴里卻說著令人想要撕心裂肺之:“臣弟不敢。”
接下來,便是一陣詭異的安靜。
和郡王宛如一尊雕像,執拗冷硬,不動如山。
宣德帝抿唇不語,眼神幽暗,沉默得可怕。
“對,你并未猜錯,那箭,的確是朕下令放的。”宣德帝咬牙,驀然開口。
沒想到……沒想到他竟然坦然承認此事,和郡王緊咬下唇,渾身猶墜冰窖。
宣德帝咬牙切齒,眸中漸漸溢上一片霧氣,他指著和郡王,眼眶微紅,失聲吼道:“朕又何嘗,何嘗不愿皇妹好生活著!但是,二皇子狼子野心,謀權篡位,朕乃是一國太子,斷無戲!“
“國無兒戲,若朕答應他修改詔書,你讓朕今后如何處之!”
和郡王不應聲,忽地倒下,以頭觸地,發出一陣陣刺耳的悶響。
“臣有罪,臣對不起皇妹,請皇兄成全。”
隨著時間流逝,和郡王額頭下的那片地磚上,赫然出現一小片血印,血跡紅得妖艷,反射著奇怪的光澤。
宣德帝嘴角抽動,不忍地側過頭,垂下的眼眸中,其情緒如暴風般匯聚于一處,剎那間轟然散開,宛若易逝的煙花般,終留下一道道冷寂的殘煙。
“好,朕答應你,你自去西北罷。”
宣德帝肩膀搭下,無力地倒在椅上,仰起頭,輕聲開口道。
和郡王眼角溢出晶瑩,依舊不敢抬頭看他,沉聲道:“多謝皇兄成全!”
那帶著哭腔的聲音,有一股古怪的磨耳之感,刺得人心臟生疼。
“朕不日后便封你為和親王,由郡王府搬至親王府,你家眷不必跟去邊關受苦。”
宣德帝輕聲開口道,疲倦地揮了揮手。
和郡王雙拳緊握,不過片刻,又松了開來。
他深吸了一口泛著血腥味的空氣,又伏下腰,解脫般磕下最后一個響頭,哽咽道:“謝主隆恩。”
_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