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榻上的秦元君尚且不知公主即將離去的消息,依舊躺著出神,這時,門外發出輕輕叩響聲,接著,溫良辰軟軟糯糯的聲音傳來:
“表哥,你還氣著呢?”
秦元君頓時一驚,險些掉下床。
“表哥,母親馬上要帶我回京,你莫再氣了可好?下個月是我的生辰,你好生練曲兒,那日唱給我聽罷?”
聽聞此告別之,秦元君呼吸急促,半天抽不上氣兒來。
她竟然……要走了?
他們日后便不能像這般經常見面了罷?這股奇怪的思想陡然升起,讓他身體不受控制,居然鬼使神差地張開嘴唇,撕扯著干燥的喉嚨,發出一道嘶啞的聲音:“嗯。”
溫良辰將話說完之后,聽見他同意的聲音,樂得咯咯地笑出聲來,忙順坡下驢道:“表哥你莫要忘了,我即刻啟程,你好生歇著。”那焦急的聲音,好似生怕他反悔。
小姑娘的腳步聲逐漸遠去,秦元君揉了揉太陽穴,內心天人交戰許久,終于起身走出門框。
他的視線穿過院門,眺望更遠之處,只見那道粉紅色的身影俏麗如夏,于小道花叢中如蝶般快樂飛舞,看得他不自覺地微笑起來。
公主府撤離之后,秦元君就這般大大咧咧在莊上住了下來,既然和郡王府不管他,他也不用管和郡王府,反正襄城公主家大業大,不會在意他這么點開銷。
原因無他,考試來臨,他需要一個清靜之地溫書。
下個月便是歲試,通過歲試的優秀者,方能參加科試,繼續往上考鄉試成為舉人。
他的目標不僅僅在秀才上,而是一舉奪得貢生資格,入國子監讀書肄業。雖說和郡王曾和他談過,若是他想進學,完全可以通過例貢,即捐資“援例捐納”取得貢生資格,但秦元君拒絕此等優待,他要憑自身才學進學,以證自身實力。
又在莊上呆了二十多日,秦元君磨磨蹭蹭地回了郡王府,一落下馬車,便有小廝來傳,和郡王妃要求見他。
后院主母正房里,和郡王妃坐在上首位置,表情客氣而疏離,眸子泛著顯而易見的冷漠,全無面對外人那般和藹可親。她輕輕將茶杯往案臺一放,垂眸望著指尖的丹蔻,吩咐道:“元君,你近日便要參加歲試,這兩天務必要勤勉致學,莫要辜負了你父王的期望。”
秦元君往后退了一步,露出惶恐之色,深深作了一揖,小聲回道:“母、母妃,孩兒知道了。”
和郡王妃眼里閃過一絲不耐,隨手指了指身邊的一名美貌丫鬟,道:“本妃見你成日苦讀,你這孩子又實誠,身邊沒個伶俐人兒照顧,粗手粗腳的小廝哪里成,晴嫣是我房里的人,從今往后便去你院子,跟在你身邊照料你。”
美貌丫鬟抬起那張艷麗的瓜子臉兒,又眨了眨水靈靈的眸子,朝他柔身行了一禮,道:“奴婢見過四少爺。”
“本妃還交待廚下,近兒你房里的膳食開銷加倍,每日還會燉些補品送過去……好了,你先下去罷。”和郡王妃將事情一一說完,揮手趕他離去。
秦元君領著丫鬟晴嫣離去,剛巧踏出門檻,便聽見廳中傳來一名少女尖銳的冷哼,只聽那少女又繼續嗔道:“母妃,那小子明明不領您的情,您對他好作甚?分明就是白眼狼……”
秦元君垂頭行走,于心中冷笑一聲,人與人果真有差距,二妹秦敏欣和溫良辰同樣年紀,本性卻天差地別。
良辰,比她們這群女子,單純美好得太多……
秦元君的院子就在秦宸佑的隔壁,地處于左前院一個寬闊幽然之處,晴嫣一進門,立即被閃瞎了眼睛。
秦元君的院子不比秦宸佑差多少,花草樹木,廊亭雕欄,古董擺設,樣樣都是精致的,樣樣都是頂尖兒的,他分明和西面兒身為庶子的二少爺、三少爺待遇不同,相差豈是一點半點,就連下人數量和打扮都有巨大差異,院中來來往往的丫鬟仆役之多,令人目不暇接。
“你從今兒起,便在院子里跟著阿福掃地,不許踏入書房一步。”秦元君忽地轉身,對著晴嫣冷漠道。
晴嫣不可置信地瞪大雙眼,水靈靈的眼睛瞬間迷了一層霧水兒,她委屈得好似要哭出來:“四少爺,奴婢是來貼身服侍您的,您若是嫌棄奴婢粗笨,可否讓奴婢給您磨墨……”
“不必,我書房的物事貴重,萬一你灑了墨弄污了我的書本,我三日后考不上,你擔當得起?”秦元君橫了她一眼,遂而拂袖離去。
晴嫣的眼睛又大又有神采,委屈的模樣惹人憐惜,不知為何,在秦元君的眼里,她的一一行卻極為矯揉造作,如同那門外旮旯里的狗糞一般,看一眼便覺得惡心,為了他今晚的胃口著想,他還是打發此女掃地罷,省得見面會吐出來。
秦元君走進自己的正房,掃了一眼桌上的吃食,丫鬟婆子們都知曉他平時吃飯的習慣,紛紛退了出去,誰知他突然開口道:“慢著。”
“嬤嬤,這席面果然豐盛,雞鴨上頭都是油,看起來好吃得緊……”秦元君手握筷子,靦腆地笑了起來,“勞煩嬤嬤替我傳話,感謝母妃的優待。”
“四少爺喜歡便好。”廚下領頭的嬤嬤“哎”了一聲,客氣地笑了笑,趕緊退了下去。
待所有人離開之后,秦元君面色一沉,看著滿桌油葷重的食物,心中想道,莫非她又想讓自己出不了府?
當年他七歲參考府試,考試早晨突然上吐下瀉不止,養了近三個月才恢復了身子,否則也不會直拖至今年三月應試,終于得中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