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進宮,找娘娘!
姜長煥厚著臉皮,頂著四下仆役詭異的目光,扳鞍上馬,往宮城里跑。瑤芳所料不差,元和帝已經知道了消息,正在生氣:“你怎么遇到賀敬文了?!h?!”吳貴妃也有些心驚:“怎么會這么巧?”
先被御史罵,又被皇帝和妃子審的太監已然哭了:“老奴也不知道怎么那么寸吶!才到那里,夫人正換衣裳呢,御史就來了,說接他閨女回家。老奴這才想起來,二郎的媳婦兒,就是賀御史的閨女啊!”
想起來了!
元和帝原本是一眼看中了瑤芳的,為此還郁悶了好久。一眼而已,還沒到非她不可,死活也要弄到手的地步。心頭那點膈應,隨著姜長煥“辦事用心”也消散了不少,漸將此事壓到心底。不想今天又被提及,真是新仇舊恨!元和帝隔空罵起了賀敬文:“沒事找事!就他有閨女么?有閨女非要嫁給二郎!王八蛋!多少貪官污吏不去管,那么多違法亂紀的事情不去參,就盯上我了是吧?!”
對不起,你有個天仙般的閨女也拯救不了皇帝的脾氣了,除非你閨女真的成仙了。
元和帝足罵了一刻鐘,才停下來喘口氣。吳貴妃也是生氣,忍不住道:“圣上,咱們就這么白受氣了,我什么時候受過這樣的氣啊?要是連一個御史都弄不下來,咱們兒子……還有什么指望啊?”
太監跟著哭:“他還罵老奴來著,說您是‘亂命’!”
亂命二字讓元和帝徹底冷靜了下來,怒道:“都別哭了!你們還有理了?!”
吳貴妃能有這么多年的圣寵,絕不只因為她傻,元和帝生氣了,她立時收聲,委委屈抽著鼻子,一個字也不多說。元和帝大約也覺得賀敬文很麻煩,想收拾他,又沒理由,想將他調任,一時又尋不著個好去處——畢竟是忠臣。氣悶地甩袖走了:“宣姜正清來見!”
他沒找姜長煥,直接叫了姜長煥他爹,希望將這件事情內部解決了。
與此同時,姜長煥已經熟門熟路地到了宮門口,核了腰牌,求見葉皇后了。
宮里一場鬧劇,葉皇后已經知悉,正百無聊賴,問宮女小樓:“嫂子是這么講的?”
小樓道:“是。國公也相中了二郎的哥哥,只是夫人還有疑慮,怕他用情太深,反而耽誤了咱們家姐兒。”
葉皇后道:“二郎的哥哥是有前程,然則京中有前程的少年也只他一個,單為這個,就要孩子冒險,也不值得。且看二郎的哥哥是個什么意思吧。那也該是個有主見的人,倒不怕有人搶先,他的主意,旁人搶不走。”
小樓笑道:“還是娘娘圣明。”
葉皇后笑著搖頭:“外面是誰?”
外面小宦官道:“是二郎求見。”
葉皇后道:“他也忒仔細了。”命傳進來。
姜長煥一進來,就一臉委屈相兒,可憐巴巴叫了一聲:“娘娘。”
葉皇后好氣又好笑:“過來,我看看,你臉上的傷怎么樣了?”
姜長煥一顆大頭湊了過來:“御醫看了,破不了相,我還留著臉娶媳婦兒呢。是有另一件事兒。”一五一十將吳貴妃那里要簡氏入宮的事兒說了。
前頭爭立儲爭得那般厲害,沒見葉皇后生氣,這一回卻將她冒犯了:“呸!她好大的臉面!賀敬文要參,就隨他參,出不了事兒!這不是亂命是什么?”
姜長煥道:“娘娘又生氣了,生氣不好。我本來不想來跟您說的,二娘說,您才是主母,婢妾有了錯兒,可得跟您說,您處置。”
葉皇后伸出一根指頭,戳著他的腦門兒:“還沒娶過門兒,就知道疼媳婦兒啦?我更喜歡她呢,不用你來夸。”
姜長煥趁勢跪到她腳下,趴在膝蓋上仰頭望:“還有一件事兒呢。”
葉皇后指尖輕觸他的面頰,仔細看著,傷果不深,問道:“什么事兒。”
“這不是我夸媳婦兒,真是她說的。您小心有小心作祟,諂您于巫蠱。”
“嗯?”
“不能爭長,只好爭嫡了。”
響鼓不用重槌,葉皇后瞇起了眼睛:“我想過世上有蠢人要辦蠢事,萬沒想到會蠢成這樣!可是啊,聰明人的心思好猜,蠢人的心思反而難猜,難得你媳婦能看明白。這起賊子,心倒大!回去跟你媳婦說,她是好孩子,我都知道了。”
姜長煥猶不放心:“只有千日做賊的,沒有千日防賊的,娘娘……”
葉皇后拍拍他的狗頭:“行啦,我怎么會只在自己身邊打籬笆?”
姜長煥長出一口氣:“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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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不出意外,賀敬文上本狂噴吳貴妃!捎帶著把元和帝也噴成了昏君。奸妃昏君,不敬皇后,無緣無故拉了外命婦進宮,那是不把朝臣放在眼里。活活給吳貴妃扣了頂“僭越”的大帽子,要求元和帝嚴懲她。又諫元和帝,不能這么違背禮法,將妾捧得太高。
一口一個妾,把吳貴妃恨得牙癢。哪怕她真的是個妾,也不想被人說啊!不然為什么外頭給妾的雅稱是“如夫人”呢?都想跟妻沾個邊兒。
元和帝也是好肚度,居然忍下了,青著臉安撫了賀敬文幾句:“卿真直臣也。”
賀敬文即不好忽悠了,必要元和帝說明白了,這事兒要怎么辦。元和帝只得說:“我已申斥了她。”根本沒辦法說,吳貴妃是要為兒子表達歉意的,說出來,那更得炸。
第一萬次后悔讓賀敬文來做御史。
賀敬文也沒辦法插手后宮的事兒,元和帝就是輕輕放下了,他也沒辦法,只好偃旗息鼓。然而他又給許多同僚提供了靈感,御史們玩起了“大家來找茬”。經過一、二日的發酵,已經有許多人知道姜長煥“受傷”的事情了。
容二老爺當仁不讓,出來挺他親家,順便給皇帝插刀:“陛下,近聞皇二子年紀雖幼,卻性情暴戾,毀傷人面,未嘗不是因為有這么一個驕橫無禮的母親。請陛下為二位皇子早擇良師,開閣讀書。”通常情況下,開閣讀書就是要確定身份的,至少是封王。
元和帝又被將了一軍,面色由青而黑。
容二老爺一開頭,內閣也跟著起哄,請他早點封王、擇師。
元和帝心煩意亂:“皇子擇師,非同小可,押后再議。都散了吧。”豈料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見不著人,妨礙不了大臣們遞折子。元和帝摔了兩撂請封皇子的折子,往吳貴妃宮里與她一道罵這些多管閑事的大臣。
罵到一半兒,吳貴妃又哭了起來:“您光在我這兒罵有什么用啊?您不知道,姓王的小賤人有多囂張!太后越發給她撐起腰來了!還夸她兒子懂事兒呢!太后娘娘心里就只有一個孫子了。”
元和帝道:“竟有此事?”
話音未落,又有韓太后來請,道是與他有事相商。元和帝還不能不去。好在這回韓太后跟前沒有葉皇后,也沒有王才人,但是太后本人也十分煩人,也是說:“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老二這么暴戾的脾氣,連二郎都傷了,二郎,多好的孩子呀!”
一個是寵妾心頭好,一個是親媽甩不了,偏兩個都是擺明了車馬來告狀,元和帝夾在中間,左右為難。索性眼不見心不煩,覺得有個體貼又不插手攪局的老婆,真是太難得了!竟是朝上為次子爭利,下朝卻往老婆房里鉆,也是奇跡。
吳貴妃能見到元和帝的時間越來越少,兒子又沒得立為太子,越發焦急起來。命人四下打探,元和帝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她的焦急,被許多人看在眼里,王才人心中稱意,更有許多人,想要借此生事。
內里便有御馬監的李太監。
都說宮斗、宅斗、官場爭斗,卻不知道,太監之間也要爭名奪利的,個個都想做個監上監。御馬監已經是不錯了,在他之上,默認還有司禮監,李太監想進司禮監。然而司禮監的掌印太監,乃是元和帝的心腹大太監,一張長方臉平平整整,像被人拿平底鍋拍過了一樣,江湖人稱——板子。性情也像一只板子,只聽元和帝一個人的,下手極狠,誰要跟他爭做監上監,打死沒商量。
眼看板子越活越精神,再做個二、三十年沒問題,李太監坐不住了。大臣有投機的,太監,也有啊!
李太監便尋上了吳貴妃,給他出了一個主意:“想要皇子做太子,又不是只有一條路可走。長子算什么?長之上,還有一個嫡呢,只要您正位中宮……”
吳貴妃道:“娘娘名門之后,也沒什么大錯兒,要是這么好廢,我還用等到今天?圣上還用與朝臣這般周旋?”
李太監嘿嘿一笑:“那是您沒摸著門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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