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青簾子被撩起一角,凜冽的寒風從縫隙里灌進來,將馬車里原本那點暖意,吹?七零八落、所剩無幾。
李玄卻像沒察覺到冷一樣,直到秦家大門關上許久,才松了手,由著簾子落下。
良久,他才開口,“回去吧。”
侍衛聞趕忙打起精神,抖動韁繩,馬車緩緩動了起來。
很快,便到了知州府。
李琰如今在此處任知州,李玄這回出門,原是要去江州查一樁案子,經?蘇州時,受了李琰的邀請,便打算在蘇州停一日,第二日便??的。
只是,遇到了阿梨,他一時半會?是不打算??的了。縱使要去查案,也?留人在蘇州。
李玄一身清寒,下了馬車,回到暫住的院子,被他派出去的谷峰已經回來了,站在屋檐下?他。
谷峰還是同云潤??了親,如今是有家室的人了,做事越發穩重,??到主子回來,并不急著開口。
李玄朝他點點頭,“進屋說。”
谷峰跟著進去,轉身將門關上,才遞上一份冊子,恭恭敬敬?,“照您的吩咐,屬下沒有驚動薛主子身邊的人。”
李玄“嗯”了聲,看了眼那擺在桌案上、蓋?嚴嚴實實的冊子,心里不知為何,隱隱有些許的緊張。
就算是當?在陛下面前作賦時,他也沒有這般緊張?。
李玄自嘲地?了一下,讓谷峰出去了,良久,才打開了那冊子。
谷峰是他親自帶出來的人,做事極為細致,雖只短短一日,仍是將阿梨到了蘇州后的情況,查?事無巨細。
其實不必查,他心里也猜?十之八九了。
那叫歲歲的小嬰孩,若是看月份,再算算日子,便猜?出,是阿梨在京中時懷上的。
大抵阿梨心里都覺?很疑惑,明明每回都喝了避子湯,又怎的會懷上那孩子?但其中的緣由,李玄再清楚不?,從蘇州回去后,阿梨的避子湯,他便做主停了的。
后來每回床事,都是他提前吃了藥。
唯獨要送阿梨去別莊的那一回,因是一時情濃,那種場合下,他便不??吃藥,便漏了那一回。
只是,不曾想,真就那樣巧。
李玄一行行看?那冊子上的字,為阿梨診脈的大夫、接生的產婆,以及歲歲出生的日子。
李玄看著看著,一貫冷硬的心,驀地柔軟下來,又隱隱泛起了酸澀之感。
他現在甚至有些感激秦家兄妹,若沒有他?,阿梨只能孤零零地,在無人陪伴的情況下,獨自生下歲歲。
是他做?不夠??,才叫阿梨和歲歲平白要吃這樣的苦。
同樣是懷孕生子,妹妹李元娘生產時,李家邵家幾十口人守在門口,醫術精湛的大夫?著,經驗豐富的穩婆候著,丈夫邵昀從頭至尾陪著,兩府的人,放下手里所有事,殷切期盼那個孩子的到來。
那個時候,李玄也在邵府。
可他的阿梨呢,懷著孕,守著書肆的生意,被區區一個主簿威脅?不?不嫁人保全自己。
那個時候,本該保護母女二人的他,又在哪里?
大理寺?查案?還是陪母親去邵府看妹妹元娘?
李玄想不起來了,他微微合上眼,眼前驀地浮起了方才看到的那副場景。
雪夜里,月下,空無一人的街?上,阿梨同秦二郎并肩而??。
他想起在侯府的時候,阿梨從未同他并肩???,永遠都不遠不近跟在他的身后。
那時候,他覺?阿梨這樣規矩,往后做了側室,也不會恃寵生嬌,如今才慢慢意識到,阿梨的規矩,是何?的心酸,是怎樣的委屈。
阿梨比元娘還小,卻比元娘穩重了多?,他從前覺?這是懂事規矩,現在想想,誰生來就是懂事的?
誰也不是。
李玄深吸一口氣,胸膛里酸澀難,他輕輕垂下清冷的眉眼,一遍一遍翻著那本冊子,猶如自虐一樣。
直到天色漸明,燭火早都燒盡了,屋外遠處傳來公雞打鳴的聲響,李玄才收回手。
他站起身,推開門,長身而立,站在屋檐下。
谷峰原犯困著,聽到動靜立即打起精神,拱手上前,?著李玄吩咐。
片刻,李玄?,“去尋一個女子,章月娘,其父為此處長史。帶她回蘇州。”
谷峰應下,立馬轉身出去了。
清晨的空氣清寒,灌進肺腑,李玄卻覺?自己,從沒像這一刻這樣清醒?。
他在心里?,既是朝自己,也是朝阿梨和歲歲。
阿梨,你想要一個家,我會?你的。
我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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