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李元娘的婚轎風風光光出了侯府大門,去看熱鬧的云潤才回來了,進門還意猶未盡,小嘴喋喋不休念叨著今日喜宴陣仗之大,滿臉羨慕地描述著精致好看的嫁衣。
阿梨聞打趣,“怎么?看了大小姐的喜宴,恨嫁了?”
一向說自己還小的云潤,這回卻沒了以往的抵觸,圓圓小臉泛起了紅。
阿梨難得見到她這般羞答答的樣子,心里覺得好笑,又覺得云潤的反應很正常。小姑娘見了那樣氣派的喜宴,自然會對婚嫁之事生出向往來,這是人之常情。
阿梨不再逗云潤,轉頭看向香婉,道,“大小姐的喜事辦好了,府里估計能松快些。今年多放你幾日假,我這里有云潤伺候著,你不用急著回來。”
和云潤不一樣,云潤是半個家生子,云潤的姑姑林嬤嬤是家仆,云潤爹娘去的早,爺爺奶奶不愿意養這么個丫頭,就把她丟給了云潤的姑姑。云潤的姑姑沒孩子,索性便把云潤當女兒養,去侯夫人跟前求了個恩典,把云潤帶進府里了。
香婉不一樣,她是賣身進的侯府,簽的是活契,這些年和家里的聯系一直沒斷過。
香婉心中感激,忙謝過阿梨,又拉著云潤的手,好一番囑咐。
云潤都應下。
第二日,香婉便出府回家探親了。
香婉這一走,侯府也正式開始準備過年的事宜了。
以往這個時候,過年都準備得差不多了,但今年不同,今年趕上大小姐李元娘出嫁,一切其余的事,都得往后排。
阿梨是沒家可回的,以往都是留在侯府,如今成了李玄的房里人,出府更成了奢望了。
不過,阿梨也沒虧待自己,照著小時候過年的習俗,給自己和云潤準備了新衣裳,又領著云潤剪福字。
剪好了,便讓云潤去膳房取了漿糊來,小心翼翼往窗戶上糊。
當晚李玄來了,一進屋子,瞧見這滿屋子的福字和窗花,還多打量了幾眼。
阿梨替他解腰帶,見他盯著窗花瞧,抿著唇,露出個淺淺的笑,道,“都是自己胡亂剪的。”
李玄拾起一張貼剩下的,翻看了下,是叢竹,寥寥幾剪刀,卻叫人一眼看出是什么。他看了會兒,便放下了,淡淡道,“挺好的。你一貫手巧心細。”
阿梨見他并不反感,又是過年,便起了說話的興致,道,“小時候村里總有老人家剪了賣,鎮上專門賣窗花的,快過年那陣,就趕個驢車,挨個村的收。我那時年紀小,跟著村里老人家學了怎么做,第二年便也想跟著賣些。卻倒霉的很,第二年,那人不來了。我費了好大勁兒,又托人去鎮上送,攏共才弄了幾十文。”
那時窮,即便是幾十文,也夠阿梨高興好一陣的了。她打小便想著攢錢,她活得通透,早曉得旁人靠不住,天底下最靠得住的,便是自己。
如今手頭越來越不缺銀子了,阿梨依舊留著原來的習慣,就算不花,手頭也得有。
李玄沉默聽著,見阿梨溫溫順順笑著,像是高興,又像是不那么高興,李玄心中說不上來的滋味,忽的開口,“想不想回家過年?若是想,我叫人送你回去。等過了年,再接你回來。”
他想,她若是惦記著家里人,便送她回去過個年,年后自己去接她,見一見她的父母,也無妨。
是不大合規矩,但總歸不算什么大錯。
阿梨聞怔了怔,不明白李玄怎么想了這一出,搖了搖頭,道,“還是算了,我家里遠,來回挺折騰的。”
其實,遠還是其次,她根本不想回薛家,薛家也沒人歡迎她。
與其回薛家,還不如留在侯府,好歹有云潤能陪著她說說話。
李玄仔仔細細看她神情,不似偽裝,看上去似乎對于回家一事,并不算惦記,轉念又想起母親同自己說過阿梨的身世,她是被家里人賣進府。
李玄下意識轉了轉手指上的玉扳指,改口道,“那便算了,你家里那邊,我讓人送些年禮過去。”
阿梨想不明白,李玄一個世子給她一個通房的娘家送什么年禮,但李玄既然給這個體面,她也不好一再回絕,便遲疑著起身,還是屈膝福身,“謝世子。”
翌日,給李玄辦差的管事便來了一趟,捧著禮單,讓阿梨過目。
管事十分殷勤,“薛娘子看一看,可還缺些什么。”
阿梨本不想經手,但管事態度堅決,她只好接過去,草草看了幾眼,便點了頭。
管事得了話,出去了。
云潤不大明白,明明世子爺給薛家送年禮,是給主子的體面,怎么主子瞧上去并不怎么高興。
“主子,這不是好事嗎?您怎的瞧著不大高興?”
阿梨直想苦笑,人人都覺得這是李玄給的體面,恨不得她感恩戴德,可對她而,這體面還真不是她想要的。
她上個月才同薛家撕破臉,這個月李玄的禮一送過去,薛家覺得有利可圖,怕是更牽扯不清了。
至于李玄,她也不明白,他究竟是怎么想的,怎么就一時興起起了這樣的念頭。
總而之,對李玄而,這只是一句話的賞賜,對她而,卻會帶來一堆麻煩。
偏偏她還什么都不能說,在李玄面前,還得高高興興的。
阿梨笑了笑,到底沒說什么,道,“沒什么。等會兒叫晚膳的時候,叫膳房弄個五福鍋,主食就要年糕,天冷,吃鍋子暖和暖和。”
反正這事都定了,她又不能如何,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說,先過好眼下的日子。
云潤應下,陪著繡荷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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