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拍桌子的功夫,入贅的那人便施施然走了進來。鼻尖猶帶著從戶外一路風雪走來的冷意,只立在門口,醞釀著殘雪冰河望著正牌的女家主。
莘奴沖著家仆喊出那句話時,猶帶著擔心姬瑩的激憤,可是這也算是背后論人短長,被當場撞個現形,難免有雞飛蛋打之感。只是這憤怒如脫韁的野馬一時收轉不會,只能打著響鼻兒,一路抖著四蹄跌落山崖……
當下她便是強自硬撐著家主啊傲骨,仰著下巴道:“你……來的正好!為何命人攔住了姬瑩的奴婢,可是你與那公子疾商量好的不成?”
王詡沒有說話,只是原地站著用一種費解的眼神瞪著莘奴,然后一句話也不說,轉身便走。
當著仆役的面兒,女家主的臉面死命也要撐起,莘奴并沒有叫住他,只是深吸一口氣,又向仆役細細詢問了當時的情形后這才遣他退下。
之前媯姜與她說起此事時便囑咐莘奴莫要太過擔心姬瑩,一切后續皆是由她來處理。可是媯姜身為齊女,就算出身不俗,她身在魏地也是于事無補,若是想要有所作為,必定又要求助那刺客宗師。本已經下定決心盡斷了的媯姜,豈不是又要藕斷絲連?
可又不能放任著姬瑩不管,那張華懷的乃是秦王室的血親骨肉,卻被姬瑩兩巴掌給扇沒了,那公子疾先前能負氣依照賭約將張華關入棺材中,這一會豈不是要直接扔進熱鼎里烹煮了不成?
思來想去,唯一能解困者,當時方才負氣而去的那一位偽家主。
想到這,腳步愈加沉重,卻不得不一路朝著臥房走去。
剛走到門口,便看到瑛娘無措地守在門外,她狐疑地探頭一看,只見那男人正從柜子里翻出了被子還有枕席,抱著正往門外走。
莘奴只得問:”你這是要去哪?”
王詡垂著眼眸道:“民間入贅者以后要仰仗女家吃食,被人背后非議,但是入贅之日,也要給些彩頭臉面,由女家備四人轎,并用行人執事,專迎新郎,這便‘抬郎頭’,是對男家的敬重,可是方才聽了你之,我才醒悟到自己竟是連這唯一的揚眉吐氣時都沒有賺到,便無聲無息地入贅給了你,這般的自輕自賤也難怪你渾然不放在心上,當著仆役的面隨口斥責……”
說這話時,男人的臉上面無表情,全然是年少為奴仆時,被人申斥了時的冷傲。
那一句“入贅”實在氣話,換成別的時候,莘奴是說什么也說不出口的。對于王詡,總是等著她漸大了,才慢慢地了解了這個男人。
他因為自幼失父的緣故,吃盡了人間苦楚,而千里尋父的結果,卻是只能冷眼看著一個頑劣的女娃霸占了他的生父。而他還要給這個女娃為奴為仆,更是要照管衣食冷暖。這內里的點點滴滴,以前只覺得理所當然,現在卻越發覺得內里的辛酸。
所以現在男人被她白白奚落,卻一聲不吭地似乎要卷鋪蓋走人,頓時是叫人不能忍耐的委屈。
莘奴理虧地咬了咬嘴唇,道:“你要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