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王詡歸來得很晚。
莘奴在高臺上見了他飲得很多陳釀,本以為他回來時必定是滿身的酒氣。可是未曾想他回來后,卻酒氣消散了大半,似乎是在外面行走了許久的樣子,只有滿身冷冽的寒氣。
他換了衣服后,照例在晚上入了自己的臥房,陪著她吃一吃宵夜。
莘奴最近害喜的癥狀驟減,食量大了許多,以至于臨睡前還要食用些甜口的。
自從這王詡甘愿為奴的事跡敗露后,之前那位神乎其神的名醫便不再登門了。而莘奴所有的食療藥方俱是由王詡這多才多藝的奴才出具了。
其中的藥量食譜有許多都是與那老郎中開的藥方一脈相承,似乎是出自同一人之手筆。
莘奴這才恍然,原來那老郎中也是王詡的暗探臥底,只怕那些先前的藥方也是精通醫術的王詡落筆的吧?
這不由得讓她想起自己在逃離之前,他突然對自己在飲食上諸多注意,甚至還會幫她按摩足底……
原來那時,他便已經知道她懷有身孕了,虧得自己還在他面前誆騙,說腹內的嬰孩是廉伊的。看來自己懷孕之事,他竟是知道得比她還早。
莘奴的心內不知是什么滋味。如今他的確是對待她百般的照拂,可是這究竟是出自什么?是不是因為自己腹內孩兒的緣故?待得孩兒出生以后呢?他會不會又故態重萌,如先前一般對自己獨斷專行,事事操控?
就如姜云君所,未食百味,獨飲粟米,未免人生留憾。王詡雖然不是諸侯,卻擁有比世俗諸侯更加幅員的影響力。這般擁有權勢的男人,卻身邊只擁一美,這是荒誕而為人恥笑的。
就如父親曾經所:此子非池中物。她在年幼的時候,雖然曾經口出童,說出自己想要嫁給王詡為妻。可到了明白些事理的時候,卻再沒有過這等異想天開的想法。
她曾經敬他如兄長,只因為兄長是一輩子都不會變的,她只需做個拖尾巴的小妹妹,便可以毫無顧忌地永遠跟在他的身后。可是成為這樣一個男人的妻子,卻是讓人不敢想象的,究竟得是何等的優秀的女子才能與他比肩而立?
這是她年幼時在孺慕地望著少年王詡時,便有的隱隱自卑。而如今,他與她到了這般的田地,這樣的想法也愈加的膨脹壯大,那是超越了自己的能力而抓握不住的不安。
她心內想的,他全知道,可是他心里想的是什么,她從來不能窺得一二。
這個操控諸國的男人呢。此時身負恥辱的奴印,偏居在這魏城小城婦人的府上,用那雙可翻云覆雨的大掌在小爐上煎熬著一碗香甜的糯米粥……
莘奴不知道,這究竟是不是鏡花水月的假象,究竟又能維持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