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洛來信里頭還說了陸允武的猜測,說是紀舜英這回來,只怕非得攪進去不可,她自家且道,見天的府里就來往著王府里的夫人太太,拐著彎的要拉了陸允武,千戶倒不算得什么大官,要緊的是陸允武是從龍有功的。
這會兒又來了個紀舜英,可不得爭瘋了,明洛信里都笑,笑說往后可不是她一個人躲這些個王公貴胄了。
明沅撿這些信里要緊的告訴了紀舜英,叫他心里先有個底,紀舜英滿心都撲在農事上,到了地方也該開始農耕了,芒種怕是趕不上了,可這水利圖卻還得跟著跑一回。
聽見明沅說便笑:“圣上心里都有底,蜀地他既來過,便跟明鏡一般,捧哪個都討不了好,干脆萬事不沾身。”
想的哪有做的這般容易,陸允武還能說是武人不問文政,紀舜英卻是再逃不脫的,他是正經科考出來的魁經,平白從從七升到正五,哪個不知是因著跟圣人連襟,那一府里不論真傻假傻,都不會平白放了他過門。
總歸要拜會的,這禮字就先不能叫人挑出錯來,后頭的日子倒不得閑了,紀舜英研究農時農事,她就列禮單子,金銀珠釵緞子也就罷了,再有名人字畫,骨董玩物,真論起來,他們且還沒這許多家底。
船上日子轉瞬過去,下了船換車馬,明沅這才覺出坐船得好了,晃雖晃著些,可比在山石道上顛簸好過許多,官道上還好受些,到得官驛上歇一夜,總有熱水熱飯可以用,可越往蜀地,官道越是難走,叛軍毀了些,人力物力不及道是平了,驛站卻不比原來,幾個丫頭擠一個屋子,這才知道船上真是好日子了。
好容易燒得一桶熱水,幾個人且不夠分的,采菽幾個哪里吃過這苦頭,兩塊薄板就是床,床帳被子一股濕氣,聞著就有一股子霉味兒,湯菜飯食也不過剛能裹肚,一碗小蔥炒面條魚,看著片片雪白點綴顆顆蔥綠,竟也算得美味。
驛站小吏過來告罪,紀舜英只揮一揮手,卻把這個記在心里,便是上官來時,也要用得著驛站,總該像個樣子才是。
木頭梯子踩著吱吱響,夜里恨不得和衣而臥室,床上鋪了兩層油布,這才剛鋪了床褥上去,還怕床一搖,頂上就落灰。
可這地方卻是修在山上,打開窗子,夜里就隱隱見著山下燈火,零星幾點,叫層層綠幛掩過,再往遠處,便是深綠淺綠的綠海了。
進門的時候就問過,盜匪再悍,也不敢打驛站的主意,紀舜英還是派了人輪番守著,還有自京里請的鏢師看鏢,再看他是個官兒,這地界再沒人敢打官員的主意,就怕大軍一來,連山都叫蕩平了。
明沅夜里睡不著,山里濕氣重,自家帶來的被子,鋪開來到夜里就覺得濕乎乎的,她躺了會兒披衣坐起來,身子才動,紀舜英便醒了,帶她推了窗戶,輕笑一聲伸得手出去:“那兒是山城,我們路過,過了這座山,再走上三日,就是蓉城了。”
知道她累,坐車跟騎馬一般,山道上皆是難行,只山峽之中窄舟難行,碰著礁石便是粉身碎骨,這才轉走山道,伸手替她在腰上肩上按上兩把,握了她的手比著往外,做個摘星狀:“此處才是手可摘星辰呢。”
兩個看了半夜星光,后半夜倒睡得實了,反是幾個丫頭不曾好睡,上了車路上顛得慌,竟還能頭靠著車壁睡熟過去,等到下山時,還沒出山道,就叫人給攔住了,為首的先喝一聲:“前方可是紀老爺的車馬?”
明沅身后墊著腰枕睡得正沉,聽見這么一句,一個激靈醒了過來,丫頭惶惶然,又不敢掀了簾子去看,等外頭鏢師應上一聲,對方這才下得馬來。
明沅松一口氣,只當是陸允武的兵丁來了,紀舜英一看,卻是王府服色,問明了來路,確是蜀王府的人,王府之中配兵丁五千,蜀王若不是靠著這五千人,且還逃不出去。
自來不曾有過來往,竟巴巴的來接,明沅這才知道蜀王府里爭斗多盛,扶了丫頭的手,拿袖子掩了半邊臉兒,往外頭一看,人不算多,騎著馬來,約摸五六個。
既是來接的,再沒有拒了的道理,紀舜英謝了一回,跟著馬往蓉城去,到官道上了,這才看見陸允武派來的人,兩邊一打照面,各自知道何事,陸允武派來的總長打了兩句哈哈:“千戶大人設宴等著。”
來接的原就想把人一氣兒接到王府里去,怎么肯叫人截糊,還是紀舜英道:“車舟勞頓,自家親戚且還罷了,登門作客不成體統。”
見他實不肯去,這才作罷,由著陸允武把人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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