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連章湊近了細看,嬌娘自知面上無礙,先還火辣辣的疼著,后頭便不十分疼痛,伸手一摸連腫也消了下去,她作得十分委屈的模樣,一聲聲哭得凄慘:“二郎給我作主。”
紀氏出口的話,顏連章已然信了,心里又恨她在外頭叫他失了臉面,原來不過是個養著的玩意兒,這番鬧出這樣的事來,若把鄭家的親事攪黃了,頭一個饒不了嬌娘的,就是顏連章。
不曾見血就好,關她兩天養養傷,再把人送回去,若她不肯,也不是沒有手段,忽的又想起妻子說的下賤手段,拿眼把她一打量,執得燭臺去看擺在桌上的包袱。
包袱皮一掀開來,里頭滾出一對木偶人,瓷瓶里還有調的丹藥寫的符咒,展開來一看,黃紙上邊寫得紅通通一串,哪里知道寫些什么,可那對木偶人翻過來一看,卻分明寫得他的生辰八字。
嬌娘臉上的傷并不重,這會兒看著雖紅,可至多不過留下一道淺白印子來,顏連章見得此物,還想什么往日恩情,她一句求子還未出口,就叫顏連章照著心窩子一腳踢了上去。
喜姑姑退在門外并不曾進去,卻還是聽見里頭一聲悶哼,嬌娘不過一弱女子,連明潼都能壓住了她,顏連章這腳半點也不留情面,她頭一歪便暈了過去。
此時還沒到宵禁,他叫人捆住了嬌娘,讓長隨去外宅抄撿,說是要緊東西丟了,鴇母要攔便拉要去見官,行院人家頭一個怕就是沾上偷盜事,這些個事兒沾著了再甩不脫,鴇兒此時也曉得不好,拎了那丫頭的耳朵問她究竟,她只一口咬死了,認定是紀氏喜歡嬌娘,這才接了她家去。
鴇母心里頭沒個底,她手上養的這些小娘們,也有手腳不干凈的,掏個客人的三事七事,便是銀挖耳也順手拿一根,到得這份上,怕真是偷了要緊的憑證,還想著掩過去便罷,誰知道床上一個枕頭滾落到地上。
描著歡好春畫的瓷枕頭一落地,敲了個角兒,里頭露出一束頭發來,那鴇兒倒抽一口冷氣,這番再掩不得了,叫人全收到包襖里頭。
又翻出些黃符,小丫頭抽抽噠噠認下了,說是顏連章每來吃酒喝湯,嬌娘親手造的湯里總要拿指甲挑一點符灰往里頭放,這才能長長久久作夫妻。
鴇兒一聽這話,原想追究的也追究不得了,她捂得心窩直叫苦,翻了白眼兒裝個昏死過去的模樣,見著這兇神惡煞的模樣兒不似善了,等人一走,趕緊收拾起東西來,把貴重東西先往外頭藏了。
原來嬌娘是她的搖錢樹,這會兒就是肉中刺,嘴里啐得又啐,罵了總有千百聲,說她是個豬油蒙得心的下賤東西,生來就是來帶累她的,又拍了大腿哭,一院子的姐妹都叫她給禍害了去。
鴇兒捶胸號哭不提,行院里頭俱知嬌娘這回事發,趕緊把自家屋里收的那些個東西拿出來燒了,院里火光不斷,原來交好的,此時也只先想著保住自家。
等嬌娘悠悠醒轉來,桌上已經鋪開她往日用的那些個丸藥,瓷人兒瓷畫不提,還有拿頭發打的同心結子,里頭包得符咒,再有燒過的灰,知道事敗,抖了嘴唇想要說話,一開口胸口就是一滯,“哇”的一口,吐出血來。
紀氏收了眼淚,只掃過一眼便道:“老爺自家惹的事兒,自家了吧,我如今是再沒有臉面往外頭去了。”
顏連章實是還想著讓紀氏往趙家程家去走動,得把事兒壓住了,眼見她這個模樣,嘴里直念叨著女兒,此時后悔卻是已經晚了。
紀氏原是想著花不動水不響的就把人料理了,既已經鬧了出來,便索性鬧個透,全扔給顏連章去,再沒有丈夫在外頭偷腥,妻子卻在里頭給他找補的,往外頭去時還回了頭:“老爺看著辦吧,若有一星半點兒帶累了大囡,我絕不饒了她。”
顏連章原來也不打算饒她了,聽見說吃過香符香灰,這婦人也不知道從哪兒聽來的方子,連著身上流下來的東西,都調在酒里,說是他吃過了便一意聽了她的話。
顏連章氣的手抖,才剛氣頭上踢那一腳,到得這會兒倒踢不上去了,他招手要來文房四寶,把白紙往嬌娘面前一鋪:“你寫個賣身的文書罷。”
嬌娘臉上一片煞白,知道此番寫得賣身文書,往后作好作歹的也再沒個依仗了,捂了心口落淚,氣若吐絲:“二郎,真個不講往日恩情了?”見著顏連章不答她,冷笑得一聲:“二郎君心似鐵,也須怪不得我。”
顏連章反身看她,只見她叫劃得長道的臉上露出個得意的笑來:“顏二老爺那些個迎來送往,我都且記在心里,生怕一個不慎忘了去,記在心里還不夠,且還得造個冊子留著傍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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