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綿綿還以為他是卡住了,剛想走過去幫忙,就看見這只小狗叼著一袋子東西跳了出來,那是一袋吃剩的面包,只剩了邊角沒味道的一塊,它用尖利的牙齒撕開包裝袋咬著面包吃,兩只眼睛還警惕地看著楊綿綿,雖然它沒有發出警告聲,但是楊綿綿覺得她如果敢亂來的話,它肯定會毫不留情給她一口,絕對是只兇悍的小東西。
她嚼了嚼嘴里的貢丸,難得大發好心,把剩下的幾個肉丸子撥到地上,自己一口氣喝了湯,瀟灑地扔進垃圾桶里:“算你運氣好,我今天吃得飽,這個歸你了,不謝!”
她說完就走,也沒在意那只狗到底吃還是不吃,不過,應該是會吃的吧,畢竟現在野狗之間的競爭也很激烈,為了半根香腸打得你死我活的比比皆是,這只狗還那么小,恐怕很難從那些大狗嘴下討得殘羹冷炙。
不過……楊綿綿想著,這只狗好像以前沒見過啊,新來的吧?她記得沒錯的話,老城區這一片里的野狗老大是一只雜毛土狗,兇得要命,記得有一次有個熊孩子見了拿石頭去砸,它沖過來一口咬在那個小孩的腿上,然后桃之夭夭。
那戶人家的家長費了老大勁兒想弄死這只狗,但就是沒能逮到,堪稱老城區一帶的傳奇。
楊綿綿知道這件事是因為她聽圍觀的小伙伴們聊起過,大家的臺詞一邊倒:“那個小孩子太不省心了,大黃看見人都是繞著走的。”
“對啊對啊,大黃從來不咬人!”
“都是那個孩子去拉它尾巴又踩它肚子!不能怪阿黃!”
“誰讓大黃是只狗,那個小孩是個人呢?”
最后一句話讓大家都沉默下來,楊綿綿當時從它們身邊走過,覺得半張臉都是火辣辣的。
丟人。
唉,這么小的一只狗,要從大黃爪下討生活也是蠻拼的。
她回到房間,照例被小伙伴們噓寒問暖了一番,她關上門,鎖非常自覺地給自己上鎖了,她丟掉書包,癱倒在破舊的床上不想動彈。
“好累啊,完全不想起來,我就這么睡了吧。”楊綿綿蹭了蹭軟綿綿的枕頭,覺得身上一點力氣也沒有了。
白天上課晚上還要上班實在是太吃力了,她覺得有點吃不消,但是也沒辦法,不干活就沒有飯吃。
從來不關心她的老爸死了,繼母就更別指望了,暑假打工的錢交完學費就所剩無幾,而這個世界上最令人心塞的事情莫過于一年前她中考得了胃炎,痛暈在考場上被送進醫院花了一筆錢(她爸付的),然后作文沒寫,扣了幾十分,最后成績出來雖然依舊進了一中,但是無緣傳說中的學費全免。
不過,少了幾十分依然能進市內最好的高中充分證明了她的成績有多么棒棒噠,要不然也不能一邊病著一邊考完后面的科目了。
至于得胃炎什么的……從來都不好好吃飯的她沒得胃癌已經是老天保佑了,胃炎就胃炎吧。
那句歌詞怎么唱的來著,沒媽的孩子像根草。
媽媽?
楊綿綿從床頭柜的抽屜里拿出了一張照片,那時候她還很小,但已經能看出如今美麗的影子,粉雕玉琢的,據她們家的床和柜子說,當年她一出生,左鄰右舍不少人說要把她預定回去當媳婦兒呢。
她生得那么好,父母的功勞不小,她的母親有一張非常漂亮的瓜子臉,特別精致小巧,據說曾經家里也富裕過,但是沒落了,照片里也是無端一股憔悴之意。
相比之下,她的父親要意氣風發許多,面容英俊,剪了那個時候非常時髦的頭,絕對是個帥小伙,很多人都說他長得像費翔,不過楊綿綿是一點沒看出來。
據說她的父母是別人介紹結婚的,那時兩個對對方都還挺滿意的,但是現在她才知道,自己的父親另有真愛。
青梅竹馬的真愛嫁了別人,男人因為工廠事故守寡了,她一個人帶了個兒子活不下去了,然后不知怎么的,就和她父親勾搭上了。
那時她的母親還沒有病重,后來真愛鬧開了,成為了街坊們茶余飯后的談資,三姑六婆大約也不是抱有惡意的,只是那指指點點,或看好戲或同情的目光讓她母親受不了了。
所以一病就沒熬過來,去世了。
辦完喪事沒多久,她的父親就接了小三進門,她有了一個毫無血緣關系的弟弟。
在繼母手下討生活的日子當然不好過,什么弟弟吃面她喝湯,什么弟弟新衣她就是破棉襖啦,數不勝數。
可楊綿綿到底不是普通的小孩兒,她那天站起來把面碗潑了繼母一臉,和她父親說:“房子是我媽留給我的,你們都滾。”
繼母一哭二鬧三上吊,她巍然不動,早就把房產證從保險箱里偷出來藏好,連同家里一萬塊的存折。
那是她母親留給她所有的遺產。
她靠著這筆錢過到初中,實在沒錢交學費了,厚著臉皮去找了她爸要撫養費,然后每個月能拿到兩三百。
現在想想,太遙遠了。她把臉埋在枕頭里,覺得現在回憶起那個美麗而柔弱的母親,英俊而無情的父親,都覺得他們的臉已經蒼白模糊。
他們或許給過她少少的愛,但絕大多數的時候,愛她的,都并不是人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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