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清楚自己的身體,會量力而行。”
他身后是落地玻璃窗,二十樓望出去,萬家燈火,已匯成海。
童繼續低頭,熨燙著他的襯衫。
約莫猜到了他一些想法。
他工作的時間不長,房子和稍許積蓄,都是曾經過世的母親所留。
如果他身體健康,又是知名的醫學院出身,應該會過得輕松愜意。即便是如今不能再拿手術刀,若沒有自己和未來不可預估的生活,想要過得舒服,也不算太難。
可眼下,這些都是假設。
普通的兩個人在一起,都要有覺悟,去應付所有未可知的起伏跌宕。而他們本身,就有太多無法解決的麻煩。對于股骨頭壞死,他一定還要手術,而那些后遺癥也會陸陸續續地顯現,還有奶奶年紀越來越大,這些都需要挨個解決,做好萬全準備。
上次事情發生后,她也在認真思考這個問題。
童余光里看到他始終沒動,抬起頭,微微皺了下鼻子:“好吧,先放你出去闖蕩。等我十年,十年后,我負責賺錢養家,你負責種草種花。”
顧平生訝然而笑,抿起一側嘴角。
童揚了揚手里的熨斗:“小心燙到你。”
他卻根本不在乎,臉很快湊近,慢悠悠地湊了過來,倒是把她嚇得高舉右手,讓手里的危險物品避開他,以一種詭異的姿勢,很不享受地和他親吻著。
后來她把七八件襯衫都一一掛起,關上衣柜時,模糊地想起了以前。
陸北總是不好好讀書,留級、打架,叛逆的讓人無可奈何。她有時候氣急了會指著陸北的鼻子說,你現在不學好,遲早有一天會出事。
每到她說這種話,陸北總是笑嘻嘻地低頭親她,說既然這么斷定,那你去學法律好了,以后我出事你就替我打官司。她被他說得啼笑皆非,可認真想想,不論陸北如何,她恐怕都會陪到底的……
那時候的自己,現在的自己,似乎沒有什么太大的變化。
如果真是愛了,那就盡自己所能。
顧平生是絕對的行動派。
清晨起來,她站在洗手間刷牙,透過半敞開的臥室門,看到他低頭,極為專心地系著襯衫左手邊的袖扣,看不到臉,卻能看到手,如此簡單的動作都做的很好看。
襯衫穿完,是西裝外套。
最后是口袋巾。他從衣柜里的抽屜里,拿出與領帶同色的手帕,對角折疊,再錯開頂端的尖角,放入外套口袋。
平整妥帖。完美的無懈可擊。
所有這些做完,她甚至有些不認識他。
“顧先生,你讓我想到一個電影,”童捧起一把水,將嘴里的泡沫洗干凈,繼續道,“《羅馬假日》,你讓我想起羅馬假日,只不過那里混入人間的奧黛麗赫本是個公主,而你是男人。你原來在國王學院畢業后,是不是就是這個樣子的?”
“如果當時我留在那里,或是回國后沒有進學校,的確應該是這個樣子。”
他說話的時候,靠在洗手間的門邊,伸手,抹去了她嘴角的白色泡沫。
顧平生,顧先生,何曾有過如此美色?
她側過頭,取笑他:“我是不是馬上就做闊太太了,最好買五六個大狗,天天遛狗養花什么的?”
“這種要求,很容易滿足,”他若有所思,嘴角壓著笑意:“一定程度上,這個職業可以生活的很好。舉個簡單的例子,我有個同學在08年經濟危機時,因為沒有項目,被公司強制休了一年帶薪長假,休假期間,公司會支付五十萬美金的年薪。”
童聽得發愣:“沒有生意,每年還有五十萬美金,如果是正常工作……”她想到自己在法院每月一千六百元的實習工資,默默地覺得,相比外資所的法律咨詢,自己還真是廉價工種。
等他離開家,童也已經裝好中午吃的飯菜,出了家門。
外邊下著中雨,公交車站的站臺下擠了很多人。她好不容易找了個空地,收起傘,車就開進了站。加長的公交車上也是人挨著人,很多人看到這情景都放棄這輛車,童卻不敢耽擱,怕堵車遲到,硬著頭皮就往車門處跑。
豈料剛才擠進去,就被人猛地握住手腕,從人群里扯了出來。
她驚叫聲,嚇得回頭看時,陸北已經伸出手,用外衣給她擋住了雨:“我有話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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