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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1、秘會

      華陽大長公主心中驚疑,草草梳洗更衣后,讓侍女傳明郎進來。

      她人坐在鏡臺前,一邊由著數名侍女為她挽髻,一邊眼瞄著沉默走入的兒子道:“大半夜地不待在家里跑出去,我還以為你要守著你那個寶貝妻子,不知道回來了呢!”

      兒子對她這話沒什么反應,也沒有應聲辯解什么,只是吩咐室內侍女嬤嬤,“都出去”,嗓音寒涼無溫。

      華陽大長公主微擺手,室內侍女嬤嬤均垂首退了下去,她自己拈了妝奩盒中一支金鑲紅藍寶石長簪,邊綰發邊道:“人都走了,有話就說吧。”

      僅僅五六個時辰之前,與母親分別近三月的他,還在因歸家與母親團圓,而心生歡喜,母親對他噓寒問暖,他也細問母親身體如何等等,之前母子之間的隔閡,好像都因這長達三月的分離,而消解了不少,母子之間,氣氛融合,絲毫不知他與母親的笑語之后,隱藏著阿蘅多少淚水

      藏于袖中的手暗暗握緊,沈湛沉聲道:“兒子有幾件事,要問問母親”

      華陽大長公主對鏡插簪的手,微一頓,即繼續攏著長發道:“你說。”

      “慕安兄無辜蒙冤一事、阿蘅撞推貴妃落水一事,還有今春的春風滿月樓”,沈湛緊盯著鏡臺前的華陽大長公主,一字字凝聲問,“這三件事,與母親有沒有關系?!”

      華陽大長公主悠然地綰著青絲道:“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沈湛堅持問道:“與母親您有關嗎?!”

      鏡臺前的華陽大長公主,依然是那般姿態驕華,神色不變地將寶石長簪插向高髻,并不回答親子的逼問。

      沈湛眸光復雜地凝望著自己的生母,仿佛在看一個不認識的中年婦人,許久,微暗了眸光,聲音沙啞道:“對您的兒媳,對這樣一個弱女子,竟屢屢使出這樣的陰毒手段,太可怕了,兒子真的覺得母親好陌生,就好像不認識您一樣”

      這一句話,像是突然挑起了華陽大長公主的無窮怒氣,原本淡定的她,嚯然轉過身來,冷冷直視著沈湛斥道:“不認識你娘?!!你為一個女人,昏了頭了你!!!”

      “是!兒子是昏了頭了!!”沈湛亦忍不住提高聲調,“兒子竟沒早些發現母親的險惡用心,竟以為母親僅僅是不喜阿蘅,就如尋常人家的婆母,對兒媳不滿一般,忘記了我的母親是令世人側目的華陽大長公主,忘記母親您是如何跋扈專橫、手段嚴烈,忘記您是把權勢看得比自己兒女幸福更重的人”

      沈湛話未說竟,已被遽然起身的華陽大長公主,一掌摑打了下來,他生受了這一掌,耳邊嗡嗡作響,仍是昂起頭來,目光如灼地看向身前氣得直顫的中年女子,一字字咬牙迸出。

      “母親,我當初說過的,兒子雖沒出息,可您到底,也只有這么一個沒出息的兒子,如果阿蘅有事,不管這事情看起來和母親有沒有關系,兒子都絕不獨活”,他目中如有火焰,摧枯拉朽般能燃毀一切,灼灼逼視著自己的母親,“溫蘅是我沈湛沈明郎的妻子,天底下沒有人能分開我們,沒有人!!就是死亡,也不能將我們分開!!!”

      東方初露魚肚白時,靜謐的清晨漸為雀鳥喚醒,溫羨下榻梳洗,換穿上從五品緋色官袍,佩銀魚袋。

      他前日被從天牢釋放,昨日休整在家,即忽然接到升為從五品侍講學士的圣旨,向來出身寒微的士子進入翰林院,都需熬上兩三年資歷,才能向上爬,他溫羨入翰林院不過兩三月而已,并沒做出多少成績,還牽扯了那樣一樁大案,圣上為何會突然提他官階?!

      溫羨對此茫然不解,但天恩如此,唯有謝恩遵從,自今日起,他將正式成為從五品翰林院侍講學士,回到翰林院為官。

      溫羨因心事沉重,昨夜時睡時醒,天未亮時聽到馬嘶聲,即知明郎離了這里,他換了官服往小廳去,果見膳桌旁只有妹妹一人,正親自將盛在青瓷大碗的熱米粥,舀盛至兩只小碗中。

      溫羨見妹妹神色平和,一邊盛粥一邊還對他笑了笑,也回之以一笑,兄妹二人一同用了早膳,而后妹妹一直送他到門口,溫羨笑勸道:“好了,回去吧,在家里等著哥哥回來,我今日公事做完后,會順便去趟繁街,給你買錦福記的山楂糕帶回來。”

      這是哥哥出獄后,二人的第一次分離,雖然僅僅將是一個白日的時間,但溫蘅難免想到那一天,她一直在家等著哥哥,一直等到天色黑透、飯菜涼透,哥哥都沒有回來,她憂急不安,正要去找時,知秋帶來了哥哥入獄的消息

      溫蘅強壓下心中低暗的情緒,含笑對哥哥道:“好,我就在家里等著哥哥,哪里也不去,哥哥既說要給我買山楂糕,可不許騙我,不然我要鬧脾氣不吃晚飯的。”

      “哥哥何時騙過你?!”

      溫羨笑著出門,上了馬車,溫蘅目送著哥哥馬車漸遠,暗想宦海沉浮,京城權貴眾多,官場更是錯綜復雜,哥哥也非重名重利之人,若她與明郎和離后,能與哥哥回到青州琴川,侍奉父親,平靜度日,只當這里發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場夢,該有多好

      但這也應只是她的癡心妄想罷了

      一想到紫宸宮金鑾寶座上的那位,說要與她“長長久久”,溫蘅更是心緒低沉,她慢慢踱走至庭中秋千架處坐下,心神不知搖散多久,聽宅內仆從低喚“侯爺”,回身看去,見是明郎回來了。

      明郎走上前來,從后擁著她道:“我請了幾日假,這幾天,不去官署,就專在這里陪你。”

      溫蘅側眼看去,見他右頰處似有紅印,驚怔地伸手觸去,“明郎,你的臉怎么了?”

      明郎不答,只是更加用力抱住她,在她耳邊沉聲道:“阿蘅,這世上沒有人能把我們分開,誰也不能,我們要長長久久地過一生,生兒育女,白頭偕老,你若想長住在慕安兄這里,那便長住在這里,我陪著你,若不想給慕安兄添太多麻煩,我有幾處私宅,就與你在外安個我們的小家,你不愿回武安侯府,那就不必再回去了,你與母親不和,也不必再在人前強裝,不必再低聲下氣,那些所謂的聲名,都不重要,我只要你活得高興,只要你每天都是舒心笑著,就這樣笑著與我攜手過完一生,不還有來世,每生每世”

      縱是沒有華陽大長公主這事,溫蘅也過不了心里的另一道坎兒,哪里還有長長久久的一生呢

      她暫時放縱自己,依戀地依偎在明郎懷中,享受著最后的溫暖時光,幾日,再有幾日就好,此后一別兩寬,愿明郎,余生歡喜。

      青蓮巷溫宅,時光靜緩流淌,每日里,溫蘅與明郎同送哥哥出門,而后夫妻二人共享靜好時光,賭書潑茶,琴瑟和鳴,縱是不說什么、不做什么,夫妻二人目光相接之時,亦有脈脈情絲,纏繞無盡,將他們緊緊系牽在一處,似愿此生此世,再不分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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