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已經是晚上九點,但正值夏天,白天的暑氣未消,待在酒店里吹空調還好,他這一出來跑動,只感覺呼吸的全是滾燙的熱氣,嗓子干澀得拼命想咳嗽,胸口起伏不止,肺部像要炸開一樣疼。
謝瑕被迫停下來休息,雙手撐住膝蓋,以免自己就地栽倒,結果他這一低頭,眼鏡就從鼻梁上滑了下去,鏡片直接磕到了地上。
“小叔!”謝珩與從后面追上來,一把扶住搖搖欲墜的某人,“出什么事了?你突然跑出來干什么?”
謝瑕伸手往前一指,氣喘吁吁地說:“那個人……往紅酒里……下藥,我沒追上,讓他跑……跑了。”
“往酒里下藥?”謝珩與皺起眉,“跑了就跑了,酒店里有監控,一查就知道是誰。小叔你也真是的,直接喊保安不就好了,怎么還要自己追。”
謝瑕一愣:“我沒顧上那么多。”
他抬頭看向謝珩與,可沒了眼鏡他就是半個瞎子,眼前一片模糊,加上天色已晚,閃爍的燈光晃得他眼暈,根本看不清對方臉上是什么表情。
只聽出他語氣急切,帶著些許責備。
謝瑕不太自在,很想把眼鏡撿回來,又看不清這倒霉玩意掉在了哪兒,只好抓住身邊的救命稻草:“眼鏡……幫我撿一下。”
謝珩與撿起那副眼鏡,雖然鏡片質量過硬,但直接磕在地上,還是摔出了幾道裂紋。
他輕輕拭去鏡片上的浮灰,一抬頭,正對上謝瑕期待的臉,然而他正處在“什么都看不清”的狀態,眼睛好像對不準焦,就顯得懵懵懂懂,燈光打在他臉上,像給他加了一層柔光濾鏡,連眼角的淚痣也透出幾分柔弱可憐的意味,整個人就是大寫的“很好欺負”。
謝珩與忽然不想把眼鏡還給他了,湊近他道:“鏡片摔碎了。”
“碎了?”謝瑕開始慌張,憑感覺去拽對方的手,想把眼鏡拿回來,“碎成什么樣子?湊合能戴就行,堅持到回家我換一副。”
謝珩與把眼鏡背在身后,不給他夠到:“不行,萬一碎鏡片崩到眼睛里怎么辦?我現在就讓司機過來,我們直接回家。”
謝瑕茫然地站在原地,沒有眼鏡他寸步難行,看不清面前的人,也不知道自己在哪,只能聽到馬路上不斷經過的汽車呼嘯聲,初上的華燈在模糊的視野中閃成一片浮光掠影。
他心底忽然涌起對這個陌生世界的恐懼,本能地往謝珩與身邊靠了靠,生怕這最后一根稻草也離他而去,把他扔在這鬧市街頭,扔在一片繁華喧囂里。
“被放棄”三個字好像已經刻進骨子里,哪怕若干年后他已為人師長,在孤立無援的時候,內心深處依然會涌起深深的恐懼。
就在這時,他感覺自己的手被人握住了,那雙手溫暖干燥,一下子驅散了他心底的寒意,緊接著謝珩與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司機馬上就來,我跟爸打過招呼了,他說今晚的酒會暫時終止,讓我們先回家,不用等他。”
謝瑕還在為自己追丟了人耿耿于懷:“那個往酒里下藥的……”
“酒店已經報警了,小叔不用擔心,會場所有的紅酒都被保存起來了,如果真的有人在酒里下藥,威脅到的可是所有人的安全,不可能放任不管的。”
謝瑕這才松一口氣:“那就好。”
他們所在的位置離酒店也不過幾百米,這說話的功夫,司機已經把車開了過來,謝瑕被謝珩與扶上車,就聽司機問:“謝先生沒事吧?”
謝瑕抿唇:“沒事。”
他嘴上說沒事,臉色卻實在不像沒事的,這具身體表面上看沒什么大毛病,實際卻虛得很,他現在渾身發軟,大熱的天氣,跑出汗以后反而覺得冷了。
這讓他充分意識到消耗體力的事根本不是他這“病弱反派”應該做的,他就該好好在家里待著,沒事喝喝茶養養花,什么豪門紛爭趕緊離他遠點,他老實當一條咸魚,保住小命要緊。
一番跑動加快了酒力上涌,意識也開始迷糊,等他被司機送回家,從車上下來時,居然身形打晃,要摔倒似的。
謝珩與急忙扶住了他弱不禁風的小叔,關切道:“你臉色怎么這么差?不舒服嗎?”
謝瑕支支吾吾,也不敢大聲說話,好像被人聽到會丟人:“胃……有點疼。”
他就不該喝酒,甜品和紅酒似乎在他胃里起了化學反應,又因為狂奔時一番逛蕩,搞得他五臟六腑都開始擰巴,一陣一陣地絞痛。
謝珩與嘆口氣:“你先回去,我去給你買藥。”
“不用,”謝瑕很是心虛,“我那有藥。”
管家老秦已經出來迎他們,他被攙扶著回到自己房間,精疲力盡地在床上坐下,靈魂和肉`體一道喊累,恨不得馬上睡去。
謝珩與開始在他房間里翻箱倒柜:“藥在哪兒……我看見了。”
藥就放在床頭柜的抽屜里,他一把抽屜打開,就被里面塞得滿滿當當的藥盒嚇了一跳——不光有治胃疼的,還有治嗓子疼的、治頭疼的、治咳喘的、退燒的……大部分都打開過,吃了一半,在抽屜里扔著。
謝珩與看著這些藥足足愣了三秒鐘,難以置信地說:“小叔,你這身體也太差了吧,回頭找個時間,去好好檢查檢查。”
謝瑕正處在半死不活的狀態,實在沒力氣回他,只發出兩聲柔弱的哼哼。
謝珩與想接杯熱水給他送藥,卻發現臥室的飲水機沒水了,只好去客廳接,回來就聽見謝瑕低聲念叨著:“為什么沒有保溫杯……”
保溫杯?
因為酒力上涌,謝瑕已經意識迷離,整個人昏昏沉沉的,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被謝珩與半哄半騙著喝了藥,就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謝珩與坐在床邊看他,只覺此時的小叔格外脆弱,床頭燈散發的柔光也照不暖他蒼白的臉色,鼻梁上少了那副眼鏡,眼尾的小痣就更加清晰起來,將他身上僅剩的幾分疏離也淡化而去,好像和之前那個陰郁漠然的謝瑕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
人在一天之內,真的可以發生這么大的變化?
謝珩與懷揣著這份疑問,輕手輕腳地幫他脫了衣服,脫到身上只剩一件襯衫,薄薄的衣料勾勒出單薄的身形。
謝瑕被他一番折騰,居然沒醒,謝珩與猶豫了一下,還是選擇把他襯衫也脫了,準備給他換一身更加舒適的睡衣。
襯衫扣子被他解開,白皙的胸膛暴露在視線之下,謝珩與微微挑眉——粉紅色的,還挺好看。
就是太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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