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奶奶病房的時候,還不到七點半。
病房的房門上有一道透明玻璃窗。走到門前,透過玻璃窗,陶桃看到病房里面的窗簾尚未拉開,應該是還有人沒有睡醒。
她將右手拎著的保溫飯盒換到了抱著花的左手,收著力氣,輕輕推開了房門,盡量不打擾他人休息。
病房里有三張床位,最里側的那張床位上住著一位年逾八旬的老大爺,老大爺已經偏癱多年,兒女都不在身邊,每天來照料他的只有護工。
中間那種床位空著。
陶桃的奶奶周寒梅在最靠近衛生間的那張床位上。
桃子來的時候,老大爺已經醒了,護工卻沒醒,她奶奶也沒醒。
按理說人年紀大了之后,睡眠就會變少,奶奶生病之前,每天早上五點就起床了,但是病來如山倒,入院之后她的身體越來越虛弱,一天中大部分時間都在睡覺。
陶桃走到病床邊,把保溫飯盒輕輕放到了床頭柜上,然后換去了花瓶里的那束已經干枯了的花朵,插上了一束她新帶來的小雛菊。
等了十分鐘,奶奶還在熟睡中。
陶桃抬起手腕看了一眼表,距離查房還有一段時間,想了想,她從空床上站了起來,悄悄離開了病房,去了十七樓。
十七樓是神經外科的住院部。
相比于七樓,十七樓的環境對陶桃來說比較陌生,但三天下來,她對這里也算是比較熟悉了,走出電梯后輕車熟路的來到了1718號病房。
1718號病房在一條走廊的最里側,十分安靜,病房里也是三張床位,但并沒有住滿,僅有靠窗的那張床上住了病號,就是那位不知身份的年輕男人。
男人依舊在昏迷中,病房內安靜的僅有醫療儀器運作的聲音。
病房內的窗簾沒有拉開,光線晦暗不明。
陶桃動作溫柔地推開了房門,步伐輕柔地走進病房后,第一件事就是拉窗簾。
兩片淡藍色的布料被拉開的那一瞬間,明艷的陽光如水般傾瀉入室,映在了少女白中透粉的漂亮臉龐上,也映在了她身后的病床上。
陽光明亮的刺目,陶桃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與此同時,躺在病床上的那位昏迷不醒的病號的眼皮也有了輕微起伏。
隨后陶桃把窗戶也打開了,通風透氣,然后轉身,朝著床頭柜走了過去,先把花瓶里的那束已經干枯了的舊花拿出,插上了剛帶來的新鮮小雛菊,再然后彎腰俯身,從病床下方拿出了一個白色的塑料盆,去了衛生間。
從衛生間里出來的時候,她手中端著的白色塑料盆中多出了半盆清水,一塊干凈的白毛巾搭在盆的邊緣。
走回病床邊,她將臉盆放到了床頭柜上,拿起白毛巾在清水中仔細投了一遍,擰干,疊成規矩的長方形,開始為男人擦臉。
初見時男人渾身是血,又是夜晚,陶桃壓根沒注意到他長什么樣,第二天清晨來到病房的時候,她才看清了他的容貌。
他竟然是個十分好看的男人。
明亮的光線下,他的膚色冷白,面如冠玉,棱角分明。
雖然他還在昏迷中,但陶桃手中的動作還是很輕柔,毛巾先輕輕擦拭他的額頭,然后是俊朗的眉宇、高挺的鼻梁、淺色的薄唇、線條削瘦的下顎。
擦完臉頰,她再次投了一遍毛巾,又開始為他擦耳朵。
他耳廓的形狀也很好看,白皙有型,真如同玉雕出來的人。
兩只耳朵全部擦完后,陶桃再次把白毛巾投進了盆中,接下來,她要為他擦身體。
兩天前第一次為他擦身體的時候,她特別不好意思,但護士要求家屬這么做,要保持病人的體表清潔,不然容易生瘡。
剛滿二十的姑娘,第一次零距離的觸摸異性身體,她害羞到了極點,所以第一次她幾乎是全程閉著眼給他擦的,而且擦得還特別囫圇吞棗,相當的應付了事。
第二次擦的時候,她比第一天仔細了一些,不過依舊不好意思。
今天就該是第三次了。
陶桃決定,這次要好好地給他擦一擦,因為這個人有可能再也醒不過來了。
在生死面前,男女之別都是小事。
她的能力有限,幫不了他太多,只能幫他保留最后的干凈與體面。
這么好看的人,不能好好地留在人世間,也是可惜。
陶桃不由生出了幾分惋惜,輕嘆了口氣,再次開始擺毛巾,然后將擰干的毛巾疊好,搭到了盆邊。
病號服是藍白相間的布料,紐扣造型。
陶桃從病號服的最上面一顆紐扣開始,依次往下解開紐扣,病號服微微敞開,逐漸露出了男人寬闊緊致的胸膛與線條分明的腹肌。
兩天前第一次看到男人的身體的時候,陶桃羞恥到了極點,臉頰漲紅,血管幾乎爆炸。
但是今天,她已經沒有了這種羞恥的感覺,畢竟,他也活不了多久了,所以她的心里只剩下了對彌留之者的尊敬。
然而,在她解開最后一顆紐扣的時候,耳畔忽然傳來了一聲嘶啞低沉的質問:“你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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