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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地小說網 > (快穿)強制淪陷 > 4、雀登枝(一)

      4、雀登枝(一)

      蘇傾鼓著一口氣,一步步走得快而穩當,耳際的汗水不住沿著耳廓滑下去,癢癢的。

      倒進缸里小半缸,第一趟算是結束了。

      “她家不是有個兒子嗎?”剝豆子的一個婦人伸出小腳抹了抹蘇傾灑在地上的幾滴水。

      “指望他?沒看蘇太太多寶貝那個兒子,下學回來要站在門口迎,阿煜長阿煜短,一點活都舍不得給他干。”

      沉默半晌,只有豆子打在篩子里的清脆聲音。

      有人嘟囔:“我怎么撿不到個蘇傾,干活麻利又好養活,比我那懶貨強出十倍。”

      婦人們哄笑起來。其中一個笑她:“省省吧,撿只能撿到二丫呀。”

      二丫是村里的傻妞,沒人養,自己住了一間木頭小屋。

      “生下二丫才會丟開,蘇傾那樣的,只能是大戶人家不慎遺下的,讓蘇太太撿了便宜。”

      翠蘭猛然問:“你怎么知道?”

      那人得意洋洋:“鵝蛋臉櫻桃口,眉眼齊整,像那仕女圖上畫出來的,那就是閨秀臉。”

      “你見過仕女圖?”

      “我見過大戶人家的屏風哩!”

      “最重要的是牙,小伢的牙齒多整齊,不像蘇太太那兔子牙……”

      一陣笑聲。

      蘇太太的前齒有些突出,搬到f鎮第一天,曾經因為心直口快的鄰居笑她合不攏嘴,氣得在屋里哭。

      “這么說來,小伢家里原是富戶。”

      “比蘇太太倒勢前還富?”

      “那肯定……”

      恰好蘇傾第三次擔著水桶擦身而過,不知道在他人打量的眼里,那松垮垮的長褲已經變成了曳地的繁復長裙。

      “呀,蘇小姐又去擔水了?”

      “媽,喝水吧。”

      蘇傾給蘇太太倒上茶,茶里蕩著下火的菊花。她喂了雞鴨,抱起一盆衣服走出門外,黃狗撲到她腳邊嗅來嗅去,用爪子勾住她的褲腳。

      她翻找了半天,白得像筍的指頭停在空里猶豫了一會兒,從荷包里小心地拿出什么東西放在地上,濃密的長睫毛蓋下來,認真地看。

      一顆不大規則的冰糖。

      可是狗只是嗅嗅,用鼻子頂著糖塊在地上蹭,不知道怎么吃。

      “誰讓你喂狗了?”蘇太太被煙嗆得咳嗽,邊咳邊探出頭來,“你媽在這里辛辛苦苦做飯,你在做什么?洗完趕快回來,幫我生火。”

      養活了十幾年,她和蘇傾待在一起的日子比蘇煜還多。她知道蘇傾性情軟,沒什么主見,讓往東絕不往西,尤其依賴母親。

      家里沒有水田,她的時間幾乎全用在家務和伺候母親上,從前母親有個頭痛鬧熱,她端茶送水無微不至,跪在地上端痰盂都是常有的事。

      所以這幾日,對于蘇傾的怠慢和走神,她感到異樣的不舒坦,就像用慣的左右手不聽使喚了一樣。

      “……”蘇傾飛快撿起地上的糖塊塞進狗嘴里,兩只手握住狗嘴,半晌,輕輕按一把狗頭,走了。

      出了家門,蘇傾的步子又慢下來,風吹在臉上很舒服。

      晌午太陽和暖,湖面上散著粼粼金光,溪邊已經有了三兩個洗衣服的婦人,一連串大大小小的氣泡順著水流向下游,有的撞碎在石頭上。

      湖邊沒有人。這里陰冷,水瀑聲音又喧鬧,不適合聊天。但蘇傾一向在這里洗衣裳,一來不善于交際,二來不想讓臟水流到下游。

      低頭洗手,藏在領子里的天藍色物什劃了個弧線垂下來,在胸前蕩來蕩去。

      她在衣服上擦了擦手,將吊墜小心地拿起來。

      這是一個小杏大小的環,像一根玻璃管子彎成的,缺口在右上角。

      一抹艷麗的藍色凝在最底部,像水,但不能流動。透明的玻璃管上有規律地刻了幾道長長短短的橫線。

      那位尊神把它拋過來時,藍瑩瑩的一片懸浮在空中,映得整個上空都泛出冷光,她以為那是一顆星星。

      直到它落在手里,才發現是個小小的、冰冷堅硬的環,里面的藍色只有點墨般的一星,標志她的旅程才剛起了個頭。

      這個同叫蘇傾的女孩是她的第一任宿主,出場時年僅三歲。

      那一年外邦連犯,朝廷疲軟,民間起義組織白蓮教占領平京,一向平靜的都城陷入混戰,無數富商貴族舉家南逃。

      逃難路上強盜與人販子橫行,專門劫掠商賈車隊,過載的馬匹時常受驚,雞飛狗跳,流離失所的家庭不在少數。

      一次土匪劫道死里逃生后,南行路上的蘇鴻夫婦撿到年幼落單的女孩。

      蘇家為平京富商,蘇鴻為小妾所出,蘇太太又多年無子,總遭婆婆輕視,二人一氣之下提出分家,靠分到的茶葉鋪的薄利維持用度。此時聽聞戰亂將近,打算逃回f鎮舊宅。

      不管怎么說,孩子都是他們的一塊心病,見到別人的孩子,兩個人都走不動路。

      女孩身上綾羅綢緞,穿得極講究,頸上還配有一串漂亮的瓔珞,連墜子都是白玉雕成的小兔兒。抱起來看一看,生養得極好,瞳子黝黑純凈,小臉玉琢雪砌,臉上掛著晶瑩的淚珠,無法不令人憐愛。

      蘇鴻當下將她抱上馬車,交給了自己的太太。

      蘇鴻夫婦南下逃難,撿到了上天的禮物,即使在路上奔波勞苦,也算享受了天倫之樂。

      可是第二年,被“不育”二字戳了十幾年脊梁骨的蘇太太竟然懷孕了。

      事情在蘇煜出生后不久發生變化。

      女人的母性是天生的,而母親的心則是十月懷胎筑成的。蘇煜讓蘇太太痛得撕心裂肺,九死一生,可他出生的那一刻起,卻成為了這個女人一輩子的心肝寶貝。

      蘇鴻害病死后,蘇太太沒了主心骨,依靠平京遙寄而來的茶葉鋪銀錢艱難度日,日子越過越清貧,而兩個孩子逐漸長大,她開始明白,要不偏不倚,那是不可能的。

      蘇煜身體不好,要平安長大,又要上學考功名,吃穿用度都需要錢……她開始慶幸自己沒給蘇傾纏足,舊時候的閨閣小姐才纏金蓮兒,纏了就不能干重活了。

      蘇傾進入蘇家時太小,沒剩什么記憶,性子也極其柔順,一心為著媽媽和弟弟活著,比農人家的孩子還任勞任怨。

      蘇太太的惴惴不安,在風平浪靜地邁過第八個年頭后塵埃落定:蘇傾的家里人恐怕不可能再尋來了。

      既然是她撿的,那就注定一輩子得當她的女兒,孝順著她,緩解家里的苦難。

      于是那身綢緞小衣服,在蘇傾不知道的一個干冷的清晨,在火盆里燒成了灰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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