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董子寧心想,這樵夫怎么這樣兇蠻,我好意給他治傷,卻這樣對我。本想一走了事,不管他了。可是一想,蛇毒一入心,便沒救了,我怎能看著他死去而不救?便不理會他的無禮,走近去一看,這樵夫左手腕一處全黑了,顯然是蛇咬之處。于是提起樵夫落在地上的汗巾,要給他扎緊手臂。那樵夫左臂一揮,勁力特大,竟將董子寧摔跌去一丈多遠的地方,摔得董子寧眼腫鼻青,嘴角流出一絲血來。然后樵夫也“砰”地一聲,翻倒在地上了。
董子寧氣惱地爬起身,本想罵樵夫一頓,可是卻見他翻倒在地。董子寧猛然想起徐神仙一句話,如被劇毒的毒蛇咬傷,往往會令人立即神智昏迷。顯然這樵夫中了蛇毒,神智昏迷了,我何必去理會傷者粗魯無禮的行動?董子寧也不管自己跌得渾身骨痛,奔過去首先用汗布扎緊樵夫右臂,然后掏出小刀,劃開傷口,俯身用嘴盡量將蛇毒吸吮出來,最后掏出蛇藥,解下盛水的皮囊,喂樵夫服下蛇藥。幸而樵夫神智昏迷,不再有粗魯的行動。徐神仙所制的蛇藥特別靈驗,真是藥到病除。片刻,樵夫慢慢地睜開了眼睛,坐了起來,看看自己,又看看董子寧,問:“先生,是你救了我么?”
董子寧說:“幸而你遇上我,我又知道醫治蛇傷,這是阿哥的緣分罷了,談不上我救了你。”
樵夫愕了半晌,問:“先生,剛才我沒有對你失禮罷?”
董子寧心想:你還說,剛才我差點兒給你摔斷腰骨了!便說:“阿哥中毒神智不清,怎能說是失禮?”
樵夫既感激又驚訝地看著董子寧,翻身便拜:“多謝先生救了我這一條賤命。”
董子寧慌忙扶起他說:“阿哥何必這樣,救死扶傷,乃是在下的天職。”
“先生真是世上少有的奇人,我知道我剛才失禮,摔傷先生,先生不但不惱恨我,反而救了我,我薛大橋雖然為人魯莽,也知感恩。請先生到寒舍,以報大德。”
董子寧這時才知道這樵夫姓薛名大橋,并且也已看出,他雖然一身樵夫打扮,卻是武林中的人物。但不明白他為何到這里叫毒蛇咬傷了?便說:“大橋大哥,你怎的叫毒蛇咬傷了?”
大橋一聽,眼露恨恨之色:“別說了,想不到“蛇丐鐵笛人死了,還留下這些毒物害人。”
董子寧一聽,不禁愕然。蛇丐鐵笛?莫不是丐幫中的蛇仙鐵笛?他怎么死了?不由問道:“大橋大哥!這蛇丐鐵笛是什么人?”
“先生,你在江湖行走,有沒有聽說過丐幫?”
“丐幫!?在下倒聽說過,丐幫可是江湖一大俠義之幫…”
“什么俠義之幫,一群偷雞摸狗之輩,徒有虛名。這蛇丐鐵笛正是丐幫中的人,不聲不響闖來了這里挑梁子,正是天堂有路他不走,地下無門偏闖來。昨天夜里,叫我一掌劈翻了,想不到他留下這些毒物傷人。”
董子寧一聽,心里不禁悚然。蛇仙鐵笛是丐幫中的上乘高手之一,武功不凡,一支鐵笛,不知打敗了多少武林中的高手,就是自己武功不廢,也擋不了他三招哩!居然給這姓薛的一掌劈翻了,由此可見,這姓薛的必然武功驚人。他為什么要劈翻蛇仙鐵笛?蛇仙鐵笛來這里挑什么梁子?丐幫是中原武林中的俠義之幫,蛇仙鐵笛為人也一向仗義行俠,頗為武林中人士敬仰,這姓薛的是什么人?莫非他是碧云峰方面的人?這么一來,中原武林人士與碧云峰人結怨又深一層了!
薛大橋說:“先生,你不是武林中的人,這些事你最好少去管。來,請到舍下小住幾天,讓我報答先生之大德。”
董子寧暗自思量,我跟不跟這姓薛的去呢?想他一出手就取了蛇仙鐵笛之命,就算他是碧云峰人,也是一個兇惡之輩,絕非善良之人,這種人最好少與他交往。倒不如我先到其他地方察訪,等知道他確是碧云峰人之后,再去他家拜訪,以小魔女,韋媽媽、碧波仙子的行為,勸說他別與中原武林人士結怨,然后再向他打聽一下金鞭俠—門慘死的情況,豈不更好?主意已定,便一揖說:“多謝大哥了,在下還要趕去前面救治病人,不便打擾了!大哥家往何處?等在下有空,再到府上拜訪就是。”
“哦!先生趕去何處看病?”
董子寧往南一指:“就在那前面。”
“前面!?前面可是楓葉林,過了楓葉林,便是鄭家坳,先生是去鄭家坳么?”
“對!在下正是要趕去鄭家坳。”
薛大橋疑惑地打量一下董子寧:“先生不是去楓葉林吧?”
董子寧一怔,腦海一個閃念:他怎么會疑心我要去楓葉林?難道這金鞭俠的事…頓時,他機靈地反問:“楓葉林?楓葉林也有病人或受傷的人么?”
“先生不是去楓葉林就好了,別看楓葉林中有座大院,那是一個兇宅,進去的人,極少能活著出來。”
董子寧驚訝地問:“這為什么?”
“那兇宅不干凈,夜夜鬧鬼,就是大白天,也不時有鬼出現。我感謝先生救命之恩,才奉勸先生千萬別走近它,最好躲遠一點,繞過它而去。”
“多謝大哥指點,在下絕不敢走近它就是。”
薛大橋看著天色,說:“先生,天色不早,我看今夜先生還是到舍下住一晚,明天才去吧!我家就住在西面,翻過一個山峰便到了,路不遠。”
“多謝大哥,古語云,救人如救火。在下身為郎中,怎敢拖延病人的病情?”
“好吧,那我也不強留了。我住的地方叫千人嶂,先生到千人蟑一打聽我,準會找到我。”
“在下記住了。”
董子寧辭別了薛大橋,騎騾而去。走了半里左右,他回頭一看,仍見薛大橋站在高坡上目送自己,心想:他是好心好意關心自己,害怕自己去楓葉林大院呢?還是有其他用心?楓葉林里真的鬧克嗎?要是真的鬧鬼,多半是金鞭俠一家死后冤魂不散。既是這樣,我更應該去拜祭了。想金鞭俠生前對我頗好,他死后見我到來,一定高興,絕不會加害我的。說不定他會將殺害他一門的兇手告訴我,省得我到處打聽了。董子寧怕引起薛大橋的注意和關心,暗中跟來保護自已,故意繞開了楓葉林,偏西而去,從另外一條小路繞進了楓葉林。因為董子寧曾跟隨師父師母在楓葉林的大院住過三天,對進楓葉林的大道小徑,頗為熟悉。
董子寧踏進金家大院時,一彎新月,正掛樹梢。董子寧在月光下望去,只見滿院荊棘叢生,蛇鼠亂走。一座樓房,窗欞破敗。一年多的光景,金家大院破敗得如此荒涼,董子寧看了不勝感慨。他將騾子拴在一棵樹下,朝天一拜,喃喃地說:“金前輩,晚輩董子寧特來府上拜訪,望前輩英靈不泯,顯形相見,告訴晚輩是誰殺害前輩滿門,晚輩雖無能力,也將盡力前輩伸冤雪仇,請武林高手追拿兇手。”
董子寧剛剛說完,猛聽到大廳內一陣沙沙的響聲,仿佛有人走動。董子寧一怔,怎么大廳內有人走動的?莫不是金前輩真的顯靈來相見了?便壯著膽子,朝大廳走去。剛入大廳,一陣陰風驟起,夾著塵土,迎面撲來。董子寧不由渾身汗毛直豎,暗想:這宅子真的鬧鬼么?但愿來的鬼魂是金鞭俠就好了!于是他又朝大廳深深一揖,剛想開口說話,驀然從門背后閃出兩條黑影,一下就將他打翻在地,他還來不及看清是什么一回事,手腳便叫人捆綁起來,接著大廳內的一盞油燈點亮了。董子寧一看,大廳正中一把交椅上,坐著一個蒙了半邊面孔的精瘦漢子,露出的上半面,目光如冷電,盯視著他。兩旁站著四、五個彪形大漢,全是黑衣黑褲,都蒙了面。
精瘦漢子冷冷地問董子寧:“你這鳥先生,闖來這里干什么?”
董子寧定定神,不知自己闖到哪一路人的手上,便說:“在下投宿無處,只有跑來這里暫住一夜,不知…”
“胡說!”精瘦漢子一聲喝斷,“你這廝竟敢在老子面前撒謊?你剛才在院子中說些什么來?你想為姓金的一門伸冤雪恨?說,你到底是什么人?誰派你來這里的?”
“在下只不過是江湖一郎中罷了,金鞭俠曾對在下有恩,聞他一門慘遭人殺害,前來吊祭,沒受何人派來。”
“看來你敬酒不吃要吃罰酒了?”精瘦漢子對旁邊一個蒙面漢子說,“先給我打,看他說不說!”
“是!”一個蒙面漢子手提皮鞭,走過來朝董子寧就是一皮鞭,“啪”地一聲,抽得董子寧痛徹入心,再一皮鞭,董子寧腳一軟,便翻倒在地上了。這蒙面漢子想不到董子寧這般的不經打,一時倒停了手。瞧著坐著的精瘦漢子,意思問:要不要再打下去?
精瘦漢子也略感意外,顯然這鳥先生全不是武林中的人。可是,他為什么?說要請武林高手來追尋兇手?他認識了哪一些武林高手?還是受一些武林高手所托,前來這里打聽?武林高手怎么會把這么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膿包派來打聽?驀然,一個問題冷丁地在他腦中一閃,莫非這鳥先生是受了哪一個人所托么?便一揚名,叫那蒙面漢子停手,自己離座走到董子寧跟前,端詳了董子寧一會,驟然發問:“是不是朱小兒叫你前來的?”
董子寧本想抱著一死,什么也不回答,聽這樣一問,有些愕然:“什么?朱小兒?”
精瘦漢子一聲冷笑:“你別給老子裝瘋扮傻了!”然后低聲在他耳邊問:“是不是朱允文打發你來的?”
董子寧更是莫明其妙,朱允文是什么人?是哪一派的高手?我怎么沒聽武林中人說的?他那里知道朱允文就是在明成祖兵臨南京城下,突然在皇宮中失了蹤的建文帝。明成祖一直四處派人追查他的下落,不見人不見尸,絕不罷手。董子寧從小由師母徐女俠撫養,后接觸的多是些武林人士,與官府從不來往,更不愿去過問官家的事,何況皇帝的姓名,一般百姓更不敢提,所以董子寧不知道。他睜大眼睛反問:“朱允文,他是什么人,我見也沒見過,怎么是他打發來的?”
精瘦漢子愕了一下,暗想,要是這廝真的是建文帝派來的,怎敢直呼皇帝的名字?就算他不是建文帝直接派出來,由建文手手下一些忠臣、死黨派來,也決不敢這樣大膽直呼其名,莫非這廝真的是江湖上一位沒名氣的郎中,只為感激姓金的恩德而來?但仍不放心,追問一句:“你真的不肯說?”
“在下確不認識,又從何說起?”
另一蒙面漢子說:“五爺,我看這窮酸郎中不像是朱小兒打發來的,干脆殺掉算了。”
精瘦漢子橫掃了那蒙面漢子一眼,“你懂什么,人不可貌相,你怎知他不是朱小兒的人?要是我們從他身上找到了朱允文的下落,就是一筆天大的官貴了!”于是一出重手,點了董子寧的要穴,頓時董子寧感到痛癢難禁,滿地亂滾,真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比酷刑更通苦萬分。
精瘦漢子問:“你說不說,你說了,我馬上給你解了。”
董子寧嘶啞地叫道:“你殺死我好了,我什么也不知道。”
精瘦漢子陰森森地說:“你想這么容易死么?你不說,我叫你痛上三天三夜。”
董子寧心想:你這兇惡的小人,別說我不認識朱允文,就是認識,我也不說。正在這時,從后廳里轉出一個人來,飛快地朝董子寧身子拍了一下,立刻解了董子寧的穴道。精瘦漢子一怔:“你!?”
“五爺,是我,這先生曾救過我一命,我不能看著他那么受苦。”
董子寧一看,這人正是自己在森林中救過的薛大橋,他稱這精瘦蒙面漢子為“五爺”,顯然也是他們一路上的人了,怪不得他叮囑自己千萬別接近楓葉林。但不管怎樣,他一出手,就將自己從痛苦中解脫出來,自然也應感激才是。精瘦漢子盯著薛大橋問:“你想怎樣?”
“五爺,我知道這先生倔強得很,我們要問,也得慢慢地來。”
“你有辦法叫他開口?”
“我盡量勸他就是。”
“好!那我把他交給你好了!”
薛大橋首先解了董子寧身上的繩索,然后扶起他來,說:“先生,對不起,我遲來一步,叫你受苦了。”在他扶起董子寧時,只聽到“叮當”一聲,一件東西從董子寧懷中跌落下來,薛大橋拾起一看,不由面色大變,說,“你,你…”
精瘦五爺奇異地問:“那是什么?”
“五爺,這是甘家的“追魂牌”。”
在場所有的蒙面漢子,一聽“追魂牌”這三個字,都嚇了一跳,驚愕相望。精瘦漢子也吃了一驚:“什么?甘家的‘追魂牌’?你別看錯了!拿給我看。”他從薛大橋手中接過銅牌,在燈下細細看了一會,掃了董子寧一眼,一時鎖眉不語。
董子寧見眾人如此光景,更是驚訝不已,暗想:想不到這么一塊小小的銅牌,有如此大的威懾力,令這群惡人害怕。那么說,那位心狠手辣的姑娘不會騙自己了!可是甘家是什么人呢?怎么在湖廣一帶有這么大的威望,令綠林賊盜見牌變色?那位姑娘從哪里得來這一塊銅牌?她是甘家的人么?甘家這么的有名望,怎么在武林中沒人提到的?
薛大橋問:“五爺,我們怎么辦?”
五爺一下將銅牌捏得粉碎,薛大橋大驚:“五爺,你這是干什么?”
“老子當這回事。”
“五爺,這不行,要是讓甘氏三煞知道了,我們大家都沒命。”
“所以老子才破釜沉舟,今夜的事,你我和大家不說,又有誰知道?大橋,我們一場天大的富貴,總不能讓甘氏三煞奪了去吧?”
“這先生萬一不是朱小兒的人…”
“那老子就殺了滅口。”
突然,一陣陰風驟然刮起,吹得大廳上的燈火幾乎熄滅。跟著又是一團白影一閃掠進,只聽見五爺一聲慘叫,倒在地下,再也不能動彈,鮮血從他脖子汩汩流出。
薛大橋一見,驚得面如土色:“這是甘氏三煞的無影劍。”說時,顧不了眾人,自己轉身便逃。
初時,董子寧聽到“甘氏三煞”時,并不在意,現在再次從薛大橋嘴中說出,驀然想到了師父和師伯在談論武林中人士時,曾提到“甘氏三煞”,說甘氏三煞極為神秘,出沒無蹤,既不與武林人士來往,也極少在江湖上露面。這甘氏三然是一個人,還是三個人,還是一伙人,卻沒人知道。但黑道上的人物一聽“甘氏三煞”這四個字時,莫不變色。看來他們是黑道人物的克星,武功深不可測。但到底如何深奧,武林中人士從來沒有與他們交鋒過,也不可知,可是從黑道人物害怕敬畏的神色看來,此人武功應是相當的驚人了。因為黑道人物中也不乏高手,而某些魔頭的武功,并不低于峨嵋、武當、少林中的一流上乘高手。
其他蒙面漢子一聽是甘氏三煞的無影劍,更是紛紛奪路往院外逃命,董子寧正在驚愕中,又聽到外面連聲慘叫,那些蒙面漢子,一個個都滾倒在院中的荊棘叢里。董子寧更是駭然:不見人影,不聞響動,怎么一個個蒙面漢子都死了?難道真的是甘氏三煞來了?他殺人在無形無聲的剎那間,這樣的武功,簡直匪夷所思。這不是人,簡直是魔鬼了!突然,董子寧看見一團白影在月色下輕輕地從半空里飄落下來,如一股輕煙落在院子里,然后又冉冉地飄入大廳來。這團白影,透過淡淡的燈光看去,虛無縹緲,若有若無,董子寧嚇得汗毛直豎,渾身起了雞皮疙瘩。他看清楚了,這團似有似無的白影,是一個白紗蒙面的少女,渾身上下素白,腳步輕盈,捷地無聲。這一定是個鬼魂了。看來薛大橋說這楓葉林中鬧鬼,并不虛假。董子寧壯著膽子問:“姑娘是誰?”
那團白影幽幽地說:“我是一個無依無*,荒野飄零的女鬼。”
董子寧嚇得大氣也不敢透了:“你,你,你真,真,真的是女鬼?”
“是呵!我死得好苦呵!”
“你,你,你來,來這里干什么?”
“我想找一個人伴我。”
董子寧在驚慌中,一下想起金鞭俠有位女兒,生得聰明伶俐,金鞭俠視若掌上明珠。這位金小姐也同其父一起慘遭殺害了。他暗想,這女鬼莫不是金小姐的鬼魂?要是真的是金小姐的鬼魂,她曾認識我,不會來危害我吧?于是又問:“姑娘是不是金前輩千金?”
那團白影輕輕地點點頭,幽幽地說:“我一個人在這里好冷清,沒人伴我。”
董子寧放心了,說:“金小姐,你不認識在下么?”
白影搖搖頭。
“在下是武夷棄徒董子寧,曾有幸與小姐見過一面。”
“是嗎?我不記得了。”
董子寧一揖說:“金小姐,是誰殺害了你—門的?能不能相告?”
“我在床上死得糊糊涂涂的,也不知是誰殺害了我。”
“小姐既然英魂不散,怎么不知道是誰殺害了你呢?”
“我真的不知道,先生,你說認識我,你就留下來伴我吧!”
“陰陽相隔,在下怎能伴小姐?”
“你拿把刀自刎了,不就能伴我么?”
董子寧一怔:“這,這…”
“不,不,你別用刀自刎,你死了,一身血污,我見了害怕,你還是上吊吧!”
董子寧感到又驚奇又好笑,這位金小姐生前聰明伶俐,死后怎么這么的糊涂?我一死倒沒什么,可是…
那白影說:“你快解下腰帶呀!往梁上一掛,不就完了?你不想伴我么?”
董子寧感到這女鬼不可理喻,正想辦法推脫,那白影又說:“不,不,你也別上吊,你死了,舌頭伸得長長的,我見了更害怕。你怎樣死才好呢?這樣吧,我吹氣將你吹死好了。”說著,便朝董子寧面孔吹口氣來。
董子寧慌忙用袖掩面,一邊說:“金小姐,你聽在下說,在下還想留世上,追尋殺害你一家的兇手惡徒…”
“我不管,我就要你留下來伴我。”
那白影又一口氣朝他吹來,董子寧一怔,感到吹來的氣絲毫沒半點冷氣,在溫暖中還帶著少女一股特有的清香。再看白影,不由失聲說道:“姑娘,你不是鬼,是人。”
“我怎么會是人了?”
“在下聽說,鬼是沒有影子的,姑娘在燈光下。背后有個影子,而且姑娘吹來的氣,還帶暖氣哩!”
那白影“噗嗤”一笑:“你這個糊涂蛋,看來并不全糊涂。”
董子寧一揖:“姑娘,你到底是何人?能否相告?”
那少女將面紗掀開,笑問:“糊涂蛋,你看看我是何人?”
董子寧一下愕然了,這位少女,正是那位心狠手辣、曾給自己一塊銅牌的姑娘。難道她就是那出沒無常、行蹤詭秘的甘氏三煞么?不由說了一句:“姑娘,我幾乎給你嚇死了!”
“你呀!膽大包天,我能嚇死你么?糊涂蛋,你怎么闖到這里來了!你與姓金的認識?要為他一門追尋兇手么?你這個糊涂蛋,身沒半點武功,又不是武林中的人…慢著,你說你是武夷棄徒董子寧,我知道,武林中有一門派叫武夷劍派,是玄武派的一支,你是不是武夷劍派門人?”
“在下過去曾是武夷派的門徒。”
那姑娘搖搖頭:“你全無武功,怎么會是武夷派的?武夷派怎么會收你這膿包?”
董子寧長嘆一聲:“在下不肖,武功全給化功丹廢了。”
“哦!?你干了什么不肖之事?”
“姑娘,一難盡啊!”
董子寧略略將自己的經歷說了出來后,姑娘點點頭:“原來這樣,你要不說,我還以為你真是那朱小兒打發來這里哩!”
董子寧又是一怔:“朱小兒?是那個朱允文么?他是什么人?”
“你真的不知道?”
“在下怎敢欺騙姑娘!”
“糊涂蛋!朱允文就是給他叔叔趕下臺的建文皇帝,你不知道?”
董子寧全怔住了:“怎么?是他?”
“糊涂蛋,當今的皇帝因不見朱允文的尸首,懷疑他化裝逃了出去,四處派人尋訪他的下落。你卷進了這漩渦,別說你武功全失,就是你武功再好,也會遭到橫禍的。試問:你武功比不比得上丐幫的蛇仙鐵笛?他就是來這里想知道姓金的一門慘死真相,結果還不是死了?你呀,要不是我早來一步,你也該跟蛇仙鐵笛一樣,尸橫楓葉林了。”
董子寧慌忙一揖說:“多謝姑娘再次相救之恩。”
那少女橫掃了一眼地下躺著的死尸,說:“這個瘦鬼要不是他目中無人,膽敢捏碎了我給你的“追魂牌”,我也不至要下手殺了他。”
董子寧更是一怔:“姑娘就是人稱的‘甘氏三煞么?”
“這事你別問,問了對你沒有什么好處。”
董子寧果然不敢再問下去,看看院子中的眾多尸體,又說:“姑娘,你殺他一個人就行了,又何必連所有人都殺死?不太過么?”
“糊涂蛋,你知道他們是什么人?”
“哦!?他們是什么人?”
“他們都是錦衣衛的人,是當今皇帝派來的,不全殺了他們,走偏了風聲,你還想活嗎?糊涂蛋,你快離開這里,少惹麻煩。”
董子寧不明白地問:“當今皇帝對金前輩一門的死,也,也派人…”
“嗨!你還有個完的沒有?我勸你對姓金的事,千萬別再去理,要不,你死了可別怨我!你今夜不離開這里,明天你就別想離開這里了!糊涂蛋,快滾!”
董子寧見這神秘而又行為異常的姑娘說得這么嚴重,本想馬上離開,但轉而一想,又說:“姑娘,你身懷絕技,武功驚世,難道還怕什么人來危害我嗎?”
“糊涂蛋,你以為我會永遠保護你嗎?你要是再過問姓金的事,別人不殺你,我也要殺你了!你還不快走?”
董子寧又是愕異:“姑娘要殺我?”
“你以為我不會殺你嗎?”
“姑娘要殺在下,易如反掌呢。”
“你知道就好了!以后你再理姓金的事,別怨我手下無情,先就取了你的性命。還有,今天白天和今夜的事,不許你向任何人說出來。好了,你走吧!”
董子寧私下一肚的狐疑,為什么這姑娘行為這樣的詭秘?難道金前輩一門之死與她有關么?他腦子里閃現了烏老大之死,小魔女之傷,暗想:難道那位武功驚人、神秘莫測、以松葉針而取人性命的高手,莫非就是她?要是這樣,我明知是死,也要問明白了。
姑娘見他仍遲疑不動,煩躁起來:“你還不快走?”
“姑娘,請恕在下斗膽問一句,姑娘是否與金前輩有仇怨?”
姑娘有些愕異:“我跟他有什么仇怨呢?”接著一想,立刻明白了董子寧的意思,怒道,“糊涂蛋,你以為是我殺了姓金的一門么?姓金的雖然不是什么好東西,也不值得我去動手。”
董子寧一怔:“什么!?你說金前輩…”
“他跟那姓馬的是一路上的貨色,你懂不懂?我也不知你爹媽怎么生出你這么個糊涂蛋來。”
董子寧心中一片茫然。過去,在他心目中,金鞭俠與馬大俠,都是他敬仰的武林前輩,在武林中是極有名望的人物,為人慷慨好客,仗義疏財,俠心義膽,難道竟是些表里不一的偽君子?會是個動鏢大盜?那么說,他一門之死,是青衣女俠干的了?不禁問道:“姑娘,難道金前輩也,也,也是劫鏢大盜?”
“這一點,姓金的卻比姓馬的正派多了,好啦!你快走,不然,我真的一劍就殺了你,省得世上多一個糊涂蛋。
董子寧雖然一肚的狐疑,有很多事想問明白,既然金前輩一門不是她殺害的,再問下去,這行為怪異的少女想也不針多講了,說不定惹得她性起,一劍殺了自己。于是深深一揖:“多謝姑娘相救之恩,在下告辭了!”
董子寧走出大廳,在樹下解下騾繩,騎上騾子在月色下離開了楓葉林,一路上思索著那位怪異姑娘的話。金前輩既然不是劫鏢大盜,怎么又不是好東西了?他怎么會與姓馬的又是一路上的貨?這真叫人弄不明白。還有那一伙蒙面人,為什么要潛伏在金前輩的家中,殺害追索金前輩一門慘死真相的人?難道是他們殺害了金前輩一門么?可是,他們又怎么疑心自己是下臺皇帝派來的?這些事情,更弄得董子寧一塌糊涂,百思不解。不知不覺,董子寧在騾脊上已離開了楓葉林有二、三里地。這時,天近黎明,山野的晨風涼意侵人。董子寧四下觀察,只見山色朦朧,不遠處有一座市鎮座落在群山之中,自己不知到了什么地方了。心想,我這么早進市鎮,必然引起別人的注目,不如在這里歇息片刻,再進市鎮不遲。于是,他找一處背風的地方,解下行囊,放騾在附近吃草,自己*著一棵大樹,半躺半臥,閉目養神。
他正在半醒半睡中,聽到一陣人喝騾叫的聲音。睜眼一看,天色大亮,旭日東升,滿坡珠露,閃閃發光,而自已的騾子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他慌忙地站起來,走到高處四望,只見山坡下一個鄉農老者正牽著自己的騾子,用樹枝忿忿地抽打著。董子寧不知發生了什么事,忙跑下去問:“老丈,你為何打我的騾子?”
老者用懷疑的眼光打量著他:“這是你的騾子?”
董子寧以為自己認錯了騾子,再仔細觀看,那分明是自己的,沒有錯,便說:“老丈,它正是在下的坐騎。”
老者盯著他問:“是你的,為什么我剛才喝問是誰的,你怎么不答應?”
董子寧一揖:“老丈請見諒,在下在那山坳樹下睡著了。一時沒聽到。”
老者更懷疑了,又上下打量董子寧一下,問:“你昨夜就在山坳樹下睡?”